《【咒回同人】禅院家的女人》 chapter.1恶女 橘真理是贫民窟里最出名的孩子 其中原因有三,一是她那张漂亮的脸蛋,二是与美貌呈正比关系的凶残程度,第三点则是她的家庭…… “老子的酒呢!小畜……”从房间里出来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推开门,身躯仿佛浸入酒瓶里的海绵,从每一处膨胀的毛孔中扩散着难闻的酒精味,侵蚀着每一寸空间。狭窄的居室隔音效果极差,不久便从隔壁传来邻居的怒骂 将客厅强行分割成两部分的薄木板后走出来一个瘦小的女孩子,他不得不收回后半句,被宿醉侵蚀的大脑瞬间恢复清醒 橘真理提着菜刀看向他,刀身侧面不轻不重地拍了拍手心 邋遢的中年男人下意识后退两步,捂住胳膊上的疤,脸涨成猪肝色,碍于冲着自己的刀尖什么都没做 “真理!你怎么可以用刀指着爸爸!”模样憔悴的女人匆忙夺下橘真理手里的刀,放回刀架上。她的左脸颊仿佛尚未清洗的颜色盘,青青紫紫,向男人露出讨好的笑时牵动嘴角的伤口,不禁抽了抽气,被无处宣泄怒火的男人找到由头一顿痛骂 橘真理头也不回地出门,对身后的闹剧视而不见,这样的场景每天都要上演一回,最后也就习惯了 四公里外的教堂今天有免费晚餐,现在去还来得及。她妈不管有什么吃的都只会留给那个男人,偶尔男人吃不完,剩下的归她,橘真理则什么都没有,能活这么大全靠好心的邻居阿姨私下从窗户给她递东西吃 这里的人都很穷,橘真理虽年幼,但也明白生活不易,有空便跑去帮她干点活,又或是通过给人跑腿卖些小玩意,用微薄的收入还回去。邻居刚开始还不愿意收,耐不住橘真理次次丢下钱就跑,只好收下,并告诉她那些太多了,多余的部分自己帮她存着,有需要就来找她拿 橘真理一个字也没信,依旧天天往外跑,后来知道方圆百里哪里有免费吃饭的地方生活才有所好转 教堂里的老传教士每次看到她都会叹口气,用带有口音的日语让她多吃一点,饱了再走,握着十字架,以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她,怜悯道,“God bless you.” 上帝才不会保佑她呢,橘真理没有反驳,在心里默默地想,她的父亲是老畜牲,她只会是小畜生,不够狠的人根本没办法在贫民窟活下去,那里连风都是暴戾的 她妈在她更小的时候总是拉着她哭哭啼啼地诉苦,抱怨生活艰辛,温暖的房间内是饭饱酒足、呼呼大睡的男人,客厅内是一起挨饿受冻的母女 每次她都会咬牙切齿地说她恨那个男人,第二天继续尽心尽力伺候他,似乎将一切都忘却了 但橘真理还记得 会变成这样都是那个男人的错,既然如此,只要多余的人滚出她们的世界就没问题了 她趁着那个男人醉酒不醒时把人绑在椅子上,她厌恶酒精的味道,此时却觉得酒可真是个好物件,轻而易举地令人丧失行动能力,本来没多大把握的事硬是让她做成了 她用胶布封住他的嘴巴,以布满木刺的废弃建材狠狠地揍了他一顿。她没什么力气,全凭着由怒火与恨意堆砌的狠劲,将那个男人从一开始的挣扎怒视治到服服帖帖,全程不过半小时,或许连二十分钟都没有……气喘吁吁的橘真理抹去额头上的汗,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求饶,“滚吧,垃圾。” 原来那个男人也没那么强大,会恐惧,会痛苦,会乞求,挨打的时候也会像一条蛆一样毫无形象地剧烈扭动 大门开了,疲惫不堪的母亲化着浓妆,身上还有劣质香水的味道。橘真理丢下废弃建材,抱着她的腰,蹭了蹭她粗糙又坚硬的衣服布料,儿童特有的娇气皮肤被磨得生疼,皮肤泛起一大片红,她一点也不在意,“妈妈,你看,那个男人已经……” 接下来的“不会再打扰我们的生活了”还未说完,女人猛地推开了她,用力抱住那个男人,发出了前所未有的、几乎刺破鼓膜的尖叫声 橘真理后脑撞到茶几角,她看着那个被她称呼为“母亲”的女人叫救护车,语无伦次地求着医护人员救救那个折磨着自己和她的男人……她摸了摸自己的头,手上一片鲜红,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痛 说着爱她却永远朝向房间里的那个人的目光,即便饿到胃抽搐也必须先将食物让给已经饱腹的男人的古怪规矩,对男人无所事事的虚构苦难加以无限同情却怎么也看不见深爱的女儿的窘迫……被刻意忽略的所有不合理串联到一起,答案是共通的 长期与饥饿为伴,耗尽所有力气的橘真理因失血昏了过去 真奇怪,昏迷前的橘真理心想,她居然一点都不难过 病房并非单人间,橘真理醒来时周围空无一人,脑袋上的伤口已经被处理好了。她向医护人员问过注意事项,在护士怜悯的目光下接过对方送给她的一大把糖果,没有问亲生母亲的去向 医药费是邻居付的,对方说她存在自己那里的钱刚好够用,不必还 黄昏离席,月上柳梢,橘真理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的明暗变化,直到姗姗来迟的女人推开病房门,“真理,他又开始要酒,明明医生都说了他现在不能喝,他不但不听还……” 哭哭啼啼的抱怨没有收到习以为常的安慰,女人抓住了橘真理的肩膀,絮絮叨叨的话语没完没了,主角有那个男人,她自己,以及钱,内容围绕着三者之间 “别晃她!”先前给过橘真理糖果的护士刚匆忙拦住女人,看清她的脸后不禁抽了抽嘴角 这位家属来这里还不到三天,全医院都知道了她的名字。无他,只因那个男病人是真的奇葩,明明只有皮外伤,涂点红药水就没事了偏偏嚷着要住院,住也就算了,还天天吵着要喝酒闹得同病房的患者天天投诉,跟他好声好气地说结果对方居然要动手打人……每次都是女人赔笑脸收拾烂摊子,刚开始还有人看不过,想帮她一把,谁知一教训男的,女人就变脸,嫌弃她们多管闲事,劝分吧,女人就甩脸色,问人家是不是想拆散她的家庭,被男人骂了又转过头跟她们诉苦 到了最后,再也没有人伸出援手 护士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病床上的橘真理,心里叹气,在这种家庭里,被出生的小孩永远是最倒霉的,“脑震荡加上刚缝合的没多久的外伤,患者需要静养。” 女人尴尬地松开手,干巴巴地慰问:“妈妈不是故意的,真理身体好些了吗?但真理也有不对的地方,怎么可以对爸爸……” 橘真理平静地看着她,眼里无波无澜,什么都没说 “她为什么动手,你这个做母亲的也不明白吗?”入职刚满三个月的护士抱着记录板,橘真理的入院原因不是秘密,那个奇葩的秃头老河童骂女儿的声音整栋楼都听得见,用词不堪入耳 “我又没让她帮忙。”女人小声嘀咕着,“本来就是她自己多管闲事。” “哎,你这人怎么……”护士正欲与她争辩,余光瞥见病床上沉默的小女孩,将后半句咽了回去 病房安静,因此一切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包括亲生母亲所说的“多管闲事” “母亲,”橘真理看向她,撑在身后的手朝脸上带着歉意的护士小姐悄悄摆了摆,“我好饿。” 没得到预料之中的安慰,女人不自在地牵扯脸部肌肉,笑容勉强,“真理,不可以任性……” 向来懂事贴心的女儿今日怎么如此迟钝,她的爸爸还在医院里,家里本就拮据,哪里出得起第二个人的饮食?更何况丈夫是家里的顶梁柱,虽然他不尽完美,但一个家庭里没个男人怎么行,她就不能体谅一些父母吗? 橘真理打断了她的话,语气如常,“母亲,我从醒来到现在,什么也没吃。” 她也什么都没吃,现在不还是好好的,生个病怎就娇贵起来了。女人别过脸,没好气道:“你自己解决。” “有你这么做母亲的吗!那个老河童……十三号床的病人根本不需要住院却顿顿大鱼大肉,真正需要照料的女儿你让她自己解决,她才五岁就已经营养不良,而且还有先天性……”护士还没说完,唯唯诺诺的女人忽然拎起手包,大喊大叫 “你居然敢骂我老公!” 重点是这个吗!护士抬高了记录板,她是来工作的,又不是挨打的受气包,尽管方才确实冲动,言语有不当之处,但她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虎毒尚且不食子,欺负孩子算什么本事,“骂的就是他,怎么了?你想医闹吗?” “你叫真理,对吧?”护士转向橘真理,放柔了声音,“真理过会跟我去食堂,医院对特殊患者有补助,这是免费提供的。” 相关手续还没办,但食堂消费低,一顿饭的钱她还是请得起的,人生第一次欺骗小孩的护士毫不脸红 “谢谢。”橘真理向热心肠的护士道谢,她的双眼含着新月般的光辉,笑起来格外动人 她其实是个很漂亮的孩子,护士此时此刻更加清楚地意识到这点,不免为她的未来担忧 贫穷与美貌对于一个女人而言,通常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她还是一个在贫民窟生活,病弱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孩,有一个酒鬼家暴爹,和一个被男人遮住眼睛的妈 或许现在能帮得她了一次,可第二次、第三次呢?她还需要十几年才能长成一个能够自保的大人,在此期间又该怎么办? “母亲这是在担心我过会吃不下呢。”橘真理脸上依旧挂着笑,仿佛没有听见多少因她的话挽回些颜面的女人对她开口太晚的埋怨,“我听住在隔壁的柳姨说,在她的家乡,有一项习俗叫做‘吃席’。”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吃席啊?”橘真理说起白事时天真烂漫,与一般的孩子无异,“您说父亲不听医嘱,天天喝酒,但他病得那么严重,每天还能那么大声地吆喝……我想,那一定是您说过的回光返照吧。” “真理胡说什么呢!”女人脸色苍白,她以往是说过这些,但气头上的话能算数吗! “让她说!”声音响彻整座楼的男人将床板拍得砰砰响,“好啊,老子就知道你这个贱人整天盼着老子死……” “不是这样的老公,我那时只是……” 女人离开病房,不一会便传来了恶毒的咒骂声与讷讷的辩解声。橘真理转向护士,用没有扎留置针的手扶着点滴架下床,朝她鞠了一躬,“对不起,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人,那个男人是我打的。她说的没错,我多管闲事,罪有应得。” 柳姨曾经有过想要收养她的念头,结果那两人商量半天,讨论出五十万的“亲子费”,以后还要每年给一笔“精神损失费”抚平失女之痛 任何试图帮她的人最后都会被那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缠上,正因如此,没有任何救助她的必要 “真理没做错事,为什么要道歉?”护士摸了摸她的头发,抱着记录板看向她的眼睛,“保护自己是动物的本能,也是人的本能,不是罪。” “你只是做了一件既算不上错误,也不是正确,极为普通的事情而已。” “我明白,但我会拖累您。”橘真理说,“您和她起冲突的事情不利于工作,并且她已经记住您的名字,以后也会以我为由向您提出过分的要求,若不同意便会闹得不可开交。” “但这也不是真理的错。”护士回答,“真理,孩子是被母亲分娩生出来的。” “也就是说,孩子既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也没办法选择自己的双亲。”护士牵着橘真理往食堂走,夜深人静的路上没有多少噪音干扰,她的话语十分清晰,“父亲是选择孩子的人,母亲是把选择权交给他的助手,真理是被制造出来的。” “可同样是被人类制造的东西,手术刀却不需要为制造它的工厂的效率负责,而工厂需要为手术刀的质量负责。用原罪去遮掩个人将自身痛苦强加于别人的行径,本就是道德上的故弄玄虚。”护士在食堂门口停下,将她的病号服拢了拢,“真理,我们去吃饭吧。” 橘真理住院期间三餐都在食堂解决,出院后的一个月拜托服务台工作人员将一封信转交给护士,没见本人便消失了 收到感谢信的护士看着里面的纸币时,捏着信封跑到医院门口四处张望许久,没有找到人,想了想,便将这笔钱全部捐给了贫困女童救助基金会 chapter.2小霸王 在教堂蹭完饭的橘真理没有回家,而是跟着老传教士学英文。唱诗班偶尔人手不够用,她去凑数还能得到一些钱作为报酬,多学点东西赚钱的机会也会多些 她学东西快,老传教士没花多少功夫便完成了今日教学,合上《圣经》,“再过几年真理就满足当修女的条件,想去吗?” 橘真理不信宗教,但修道院包吃住,不需要怎么花钱,她再攒攒就能凑齐起始资金,离开那个地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 老传教士知道这孩子的信仰不如自己虔诚,但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半大孩子用尽全力在温饱线上挣扎,他总希望希望她能活得久一些。修道院虽不是最好的选择,但至少能保证她吃饱穿暖 他叹了口气,“God bless you.” 熟人到访,传教士上前交谈。橘真理在教堂不起眼的角落处落座,望着圣母像思索着今晚应该几点回去,太晚那里的路不安全,尽管所有人都被她揍过了,偶尔也有不识相的家伙,动手会消耗能量,饿得快,不合适,太早会碰见醉酒的老畜生,骂骂咧咧吵得她睡不着觉,需要打老实了才会安静下来…… “你好,我可以坐在这里吗?”穿着女式西装的陌生女人指了指橘真理身侧的座位,大约是第一次来教堂,蹭饭两年的橘真理没有关于她的印象,点头说好 一大一小静默片刻,两人坐姿如出一辙,都是迭着腿,双手拢住膝盖 “我不信宗教。”望向圣母像的陌生女人先开了口 “我也是。”橘真理视线未变,“我只信我自己。” “那我们就是同教信徒了。”女人笑道,“初次见面,我是橘文乃。” 同姓氏,橘真理握住了比自己大了许多的手,相近的体温令她生出几分亲近感,“好巧,我也姓橘,名字是真理。” “我邀请了传教士先生一起吃饭,真理也来吧?”橘文乃看了一眼表,“距离七点还有一个小时,不算晚,结束后司机可以先送你回去。” “谢谢,但是我需要现在回家。”橘真理离席,朝她挥了会手,“再见,橘女士。” 步行是唯一的出行方式,四公里路程以她的速度而言,耗时足以排除那两个糟糕选项 “再见。”橘文乃撩了撩耳侧的头发,“下次见面时,敬语还是免了吧。” 离开的背影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步伐并未收到丝毫影响 因此,她也没有听到身后那句低低的自言自语 “……这就是,魔王?” 宽敞而干净的人行道越来越狭窄,坑坑洼洼的水泥路凹陷处常年积攒着黑褐色的不明浆状物,橘真理拉低了陈旧的鸭舌帽帽檐,偏大的帽子将脸遮得更加严密,“白影,去探路。” 无形的烟雾蔓延扩散至整条巷,消失时宛如收伞一般利索,橘真理如同往常一样轻松到家 出院后一个月,她便获得一项奇怪的能力——操控绝大多数人看不见的白色烟雾。只是目前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她想了想,便给它起了名字,如此一来也方便称呼 老畜生不在,女人脸色惨白抓住了她的手臂,指甲嵌入皮肉,橘真理皱了皱眉,“真理!妈妈不是说过不可以用那个吗!” “你不说就没人知道。”橘真理抽开手,自顾自走向客厅内强行隔出来的房间,这是她凭本事争来的个人空间,虽然逼仄,但好歹能遮风挡雨,比睡阳台好 当然,这都多亏了白影日夜不绝地痛殴老畜生,那货真以为家里闹鬼,特地把肇事区域隔出来给她作房间,自个天天扒着门缝往外看,盼她出事。只是预想中的画面没出来,倒是橘真理每天该吃就吃,该喝就喝,精神好得不得了的样子差点把他气得半死 他一气,橘真理就问什么时候吃席,他一骂,橘真理就说回光返照,他一吼她是不是盼着他这个爹早死,橘真理就拍手叫好,催他赶紧的,别磨叽,人贵有自知之明 精神与物理双重之下打击,老畜生看见她就像老鼠见了猫,外边那些人也是如此,橘真理从此在贫民窟横着走,恶名昭彰,能止小儿夜啼 只是比起前几任贫民窟地下之主,橘真理是个奇怪的王,什么东西也不要,什么事情也不管,除了不得欺压女童以外没定下任何规矩,期间不是没有抗议者,只是这崽子邪门的很,还没碰到她就会被莫名其妙地打趴下,她则站在原地,挪都没挪过一步,仿佛是空气动的手 久而久之,大家私底下都说真正的橘真理肯定是被她妈当初那一推弄死了,现在这个是医院太平间里招来的,不然怎么打架强到不讲道理,绝对是叫手底下的小鬼帮忙了 得知自己多出个“鬼王”名头的橘真理不以为然,这里的人鄙视道德,却对神鬼因果一说深信不疑,倘若自个照照镜子,就会发现阴间人竟是他自己 世界上还会有比这更像地狱的地方吗? “真理是想妈妈去死吗!”女人将刀抵在自己脖子上,“假如爸爸知……” “想要生活过得去,头上总得带点绿。”橘真理坐在薄薄的木板床上,打了个哈欠,老畜生又看不见白影,就算从别的地方知道她不是他亲生的又能怎样,还不是得憋着,“没办法,他就好这一口。” 父亲这东西,有和没有都毫无区别。只有她妈坚信着她是有钱人家的大小姐,总有一天会被那个不知名的父亲接回豪门 女人发现她能操纵白影时,眼里的激动与欣喜若狂仿佛另一个人,魔怔般的喃喃自语没什么价值,顶多令她从片段中拼凑出一件毫无意义的信息,老畜生不是他爸,仅此而已 橘真理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激动,生父若要接她早就接了,这难道是什么天大的难事吗?留个地址电话随便哪种联系方式对于大户人家而言无非是想与不想的区别,对方本质上跟女人工作时遇到玩意没什么不同 她怎么想便怎么说,只是女人听了她的话后,沉默片刻又恢复原状,情绪比先前更加激烈,连连否认完又开始骂她没心肝,琢磨着怎么把这事糊弄过老畜生 橘真理不理解她的脑回路,“他都让你卖身养他了,你觉得他还会在乎我是不是他亲生的吗?” 女人脸色煞白,“我那是自愿养家!” “那他怎么不自愿?”橘真理耸了耸肩,“前街的那个男人不是日狗吗?他们又不挑,七八十岁照样有生意,跟你同行的男人也不少,他怎么就不行?” “那能一样吗!”女人指着鼻子骂她不要脸,小小年纪就不安分……末了还不忘加一句,“他是男的!你以为这事有多光彩?就是你去卖,他也不能卖……” “你说得好像现在有多光彩似的。”橘真理打开窗户,指着外边,“在这里,钱才是最光彩的。” “你不是很清楚么?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出去喝酒还要给你介绍男人?”她说完便回了自己房间,“白影,把门锁好。” 她不会成为母亲那样的人,也不会做父亲那样的人,无论哪一个父亲 白影将没有门锁的门,也就是一块布满涂鸦与刻痕的废弃长木板完全包裹,与叫骂声和拍门声一同隔离在外 眼前的谈话还在继续 “你简直……”女人嘴唇颤抖着,“真理是不是还恨妈妈?但我当时那么做,还不是为了你!你知道没有父亲的孩子在这个社会上有多丢人吗!走在路上都会被人骂‘野种’!家里没了顶梁柱怎么行……” 橘真理将帽子挂在床头,拿上衣服去浴室洗了个冷水澡,秋季还不算特别冷,她的头发长度齐耳,不需要太多时间就能干,用毛巾简单擦拭到不滴水便走出浴室,女人恰好结束了她的长篇大论 “今天说得没昨天久。”橘真理想了想,拍了拍女人的胳膊,“再接再厉,我看好你。” 将橘真理的沉默认作反思的女人把原谅的话硬生生咽回去,脸色僵硬 她那么懂事贴心的女儿怎么会变成这样!难得传闻是真的?她女儿被鬼附身了?说起来,真理自从出院以后就变了一个人,不仅继承了生父的能力,还天天和人打架,一点也没有女孩子的样子!将来怎么嫁得出去…… “别激动嘛。” 得到安慰的女人脸色稍微好转一些,橘真理又慢条斯理道,“你不是要死吗?我爸过会才回来,你记得把他一块带走。” “一天能吃两顿席呢。”橘真理竖起两根手指,义正言辞,“我要坐小孩那桌。” 吃吃吃,吃你个头吃!女人火冒三丈,出门哭诉自己命运多舛,老公成天无所事事,酗酒打人,生活已经很艰难了,女儿还一点也不贴心,嫌七嫌八一副大小姐脾气,她们穷人家的孩子哪来那么好的条件,也不知道帮扶家里…… 家家户户从窗户中探出头,现场围观的人组成圆形队伍,半径约为两米,中心是鬼王的奇葩妈,乐此不疲地欣赏每日固定一出闹剧,有的甚至嗑起瓜子。尽管无人应声附和,女人精力不减,将自己从出生到现在的苦水大吐特吐 “她天天念叨那几件事,不累吗?”嗑瓜子的秃头男人说 “谁知道她,女人嘛,长得漂亮难免矫情。”站在他旁边瘦得像竹竿一样的男人低声说道,“毕竟她老公那个样,能不怨天怨地吗?” “她也不是什么好女人,自己不检点,会过成这样也难怪。”秃头男人撇撇嘴,“一点面子都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了?” 窃窃私语的声音不大,大家生怕惊动橘真理那个煞星,各类八卦不约而同地绕开她,集火她的父母。越是聊下去,藏在脸部皮肤纹路深处的庆幸越多 那两人过得可真够惨的,不过这又能怪谁呢?谁叫两个人都是不什么好东西,哪个男人身上没点毛病,就算有错,有什么事不能私底下解决,非得闹得人尽皆知才罢休,这女人也真是上不得台面,难怪混成现在这样,活该 被窝中的橘真理闭上眼睛,睡眠是抑制饥饿的最佳方案,零成本,易上手 白影连着被子一块包裹着她的身体,雾没有重量,也没有温度,橘真理却觉得暖和了些 再等等,她很快就能离开这里 教堂的免费晚餐持续到传教士回国度冬才结束,自从初见之后,橘真理每次去教堂都能遇见坐在同一个位置上的橘文乃。她是知名集团的董事长,名门望族出身。按理而言,她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中间又有年龄代沟,可两人相处总是融洽的 “真理上过学吗?”橘文乃忽然问道,“你已经到了上学的年纪了。” “我没去过学校。”橘真理看着圣母像,“想去,没钱,不过以后可以去修道院学习,所以没关系。” 由于阳光渲染上暖色的教堂中只有两位来客,老传道士正在外边忙着除草,有橘文乃的司机帮忙,工作轻松许多 “我小时候想做老师,后来想做董事长。”橘文乃撑着椅面,指着自己,眨了眨眼睛,“真理觉得我怎么样?” “嗯……”橘真理打量着她,凑到她面前,“老师觉得我这个学生怎么样?” 教堂成了橘真理的临时学校,书本不方便带回家,热心的传教士承担了保管任务。她是个天资聪颖的女孩,好学且上进,对数字语言格外敏锐,在她眼里,数字是有颜色的,魅力无穷 “真理要是我的妹妹就好了。”兼职私人教师的橘文乃感慨的次数越来越多 “那就把我当作妹妹吧。”橘真理合上书籍,“姐姐。” “叫了就不许反悔,以后还要给我打工。”橘文乃点了点自己的烫金名片上的职位,“我可是黑心的企业家。” “不会。”橘真理随着她起身,调侃道,“出尔反尔的企业家应该小心我才是,毕竟我最喜欢的建筑物是路灯。” 橘文乃不轻不重地弹了弹她额头,拉着她在教堂吃完晚饭才放人回去 回家路上,橘真理如同往常一样唤出白影探路,望向远处火光冲天的景象 白雾在空中变换成文字模样,特大号文字飘忽不定,橘真理花了好一阵功夫才辨认出内容,“……我要吃席了?” “我已经吃饱了,明天再去,现在太晚了。”她打了个响指,“白影,回去了。” 化成一团球状的白雾上下跳动,一会拉成长条,一会摊成饼,胡乱波动了好一阵子才以图像演示。橘真理看完陷入沉默,无言以对 一个出门没关煤气,一个抽根烟冷静一下,连人带家一波带走。这两人的脑袋是养金鱼的吗? 沦为孤儿的橘真理在孤儿院住了一晚,次日成了橘文乃真正的妹妹 “真理不等生父消息吗?”橘文乃牵着妹妹的手上车,私人司机拉下挡板,车辆是定制的,隔音效果极佳,“警方说可以查到那个人的消息。” “不等。”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橘真理说,“她当初怀孕又不是没找过人,他若想认,早就认了。现在这样正好,我也不想给自己再找个爹。” “妹妹好气度。”橘文乃捏了捏她的脸,这孩子养到现在身上才有了点肉,虽然还是瘦得厉害,但已经比初见时好许多了,“不比我差,适合继承家业。” “好。”橘真理抬头看她,伸出尾指,“我要给姐姐打造第二个、第三个橘家,做个轻松的董事长,天天数钱玩。” 橘文乃掩唇轻笑,缠住妹妹的尾指拉勾,“这可真是……真理要很努力才行了。” “当然。”零资产,目前还需要靠着自家姐姐养的橘真理壮志凌云,“我要让姐姐做世界……不对,宇宙首富。” 东京第一财团现掌权人点了点头 真不愧是她妹,格局比别人家小孩大多了 数月后,在社交圈内初次亮相的橘真理以全方位绝对优势碾压,成了各家未来继承人的童年噩梦。成绩永远第一,各类竞赛只要她报名,头奖就没别人的份,校长看到她就笑得合不拢嘴。学习好也就算了,还什么都会,弓道象棋马术无一不通 “橘真理!有本事就跟我打一架,你赢了我就服你。”圈子里的前任天才儿童穿着剑道服,脸憋得通红。她妈现在看到橘真理就两眼发光,让她去跟人交朋友,多到自己家坐坐。只要开口,三句话不离橘真理,好像橘真理才是她亲女儿,她是路边捡的 “和我打架?”刚结束社团活动的橘真理视线转向她,女孩下意识挺直了背 半晌,长时间与书本打交道的手搭着她的发顶,没有弄乱她的花苞头,“今天放学晚,别久留,早点回家。” 这个混蛋瞧不起谁呢!女孩斩钉截铁道,“你……你笑什么笑,我在向你下战书!” “好啊。” “别以为现在讨好我有用,哼,不过你要是识趣点知道认输的话,我也不是不能放你……你说什么?”女孩瞳孔地震,橘真理不会被她吓傻了吧,她以为这是奥数竞赛吗!就她那样细胳膊细腿的样打得过谁! “我说,‘好啊’。”橘真理好脾气地重复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chapter.3认亲 “我很强的!不仅拿过剑道奖项,师傅还是名门大家,我是她的关门弟子……” “嗯。” “被木剑打到时会有淤青,摁下去很痛的!有的时候还会肿,就算冰敷也不能马上好,你肯定受不了……” “我知道了。”橘真理耐心听她说完,“我会温柔一点的。” 闻言,讲得口干舌燥的女孩手一抖,摔了水杯,被呛得直咳嗽,橘真理在一旁帮她顺气。缓过来的女孩瞪她,深吸一口气,“橘真理是超级大笨蛋!” 拿着木剑的女孩子看着对面两手空空的敌人,纠结半天,“喂,你把你的弓拿过来。” 近战打远战虽然吃亏,但她还不屑于欺负人 “不用,很快的。”在校内成天和书本打交道因此看上去十分文弱的笨蛋将外套放在一旁,“点到为止,不会让你痛。” 女孩子磨了磨牙,握紧了手里的木剑,尊重对手是她的第一准则,如今骑虎难下,她尽量三回合结束,“到时候别说我欺负你。” 这个笨蛋!她力气很大的! 十分钟后,橘真理将纸巾推到抱着剑抽噎的女孩子面前,将剑道社的门关上,在外面靠着大门,隔绝室内回荡着的嚎啕大哭 霞光与黄昏时的天空组成暖色调的画面,色彩越来越深,橘真理敲了敲门,听到情绪平稳的“请进”后才进去,“天快黑了,走吧。” 眼圈通红的女孩将空空的小包纸巾包装与白色纸团丢进垃圾桶,握住朝她伸过来的手,“我要洗脸。” “休息室有一次性毛巾。”橘真理用钥匙打开自己社团厚重的木门,“洗手间在你左手边,直走就到了。” 洗完脸的女孩子自觉牵着她的手,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 “橘真理,你要不要来我家玩?”女孩子别过脸,“我的妈妈会做很好吃的惠灵顿牛排,外面的酥皮是她的独家秘方,别人做不出来。而且她也擅长马术,以前参加过很多比赛,书房整整一面墙上都是她的奖杯奖章,我家还养了三匹马,其中有两匹是赛级的……” 女孩说到自己母亲时不由自主地带上自豪感,橘真理想了想这周安排,“我双休日有空。” “一言为定。”女孩悄悄松了口气,偷瞄橘真理的表情,很好,没被她发现 操场上圆头圆脑的小胖子眼尖,指着女孩哈哈大笑,“多大了还哭鼻子,羞羞脸……” 小胖子身后的男孩们朝女孩下拉眼角吐舌头,兴奋大喊,“羞羞羞!羞羞羞……” 关你屁事!女孩刚撩起袖子,橘真理已经抓住了小胖子的后领,“单挑,谁怂谁是狗。” “你看他,居然被女生打哎!”二号小胖拉着狐朋狗友窃窃私语,男生群体发出一阵嘘声 被朋友嘲笑的小胖子憋足了劲,像头蛮牛一样嗷地一声冲上来,试图用脑袋撞人,身后是看热闹不嫌事大,起哄声一阵接着一阵,仿佛置身于罗马斗兽场。小胖子在同伴的鼓舞下热血沸腾,仿佛自己正是动画片里惩治恶棍的英雄,对面的就是人类公敌,“受死吧!橘真理!” 三秒后,小胖躺在地上打滚撒泼,哭得像杀猪一样 拍了拍手的橘真理扫过他一眼,小胖子双手捂嘴,打了个响亮的哭隔 很好,安静了。橘真理转向嘻嘻哈哈的男生们,“你们是一起上,还是一个个排队挨打?” 杀猪般的鬼哭狼嚎划破天际,此起彼伏。幸灾乐祸的小胖子看着同伴们惨样拍手傻乐,“让你再笑,嘿嘿,傻了吧?挨打了吧?” “你也不是挨打了!有什么好得意的?”男生群体中飞来一只鞋 “唉,打不着。”小胖子一扭腰,冲着倒霉的家伙们做鬼脸,“你懂个屁!老大打我那是天经地义,你们那是纯自找的,谁叫你们欺负我这个第一号左右手呢?欺负我,那就是把老大的脸面往地上踩,不打你打谁?就算老大不揍你,我这个忠诚的左右手也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个可恶的墙头草! “兄弟们,揍他!”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小胖和昔日同伴打成一团 “真理不是弓道社的社长吗?”女孩问道,“为什么这么擅长打架?” “可能是因为我最近在学拳击。”橘真理说完,给问自家儿子去向的家长们指明方向,“自由搏斗也学了一点。” “真理好厉害。” “你也很厉害。” “真理,我的名字是有村千鹤。” “千鹤。” “我要做左右手。”有村千鹤双手抱胸,“你赢了我,相应的,我也应该履行约定。” 经此一战,橘真理成了社交圈内的未来的继承人中,货真价实的领头人。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像橘文乃一样,成为下一任橘氏财团掌权人。她们家的规矩便是如此,从第一任掌权人开始,在孤儿院里挑选有天赋的女孩子加以培养,作为下任继任者。在圈子里也算得上奇葩一朵,期间没出过一个有私心的,个个清心寡欲,不结婚不恋爱一心一意养没血缘的便宜女儿,橘家的女孩子还一个比一个争气 尽管如此,橘真理也是历任橘家人里最为出色的那个,别人家的孩子在玩泥巴,她在看股市行情,她们家的孩子还主动把自个零花钱全给她拿去当起始资金玩,得知消息的家长差点气死,直到看见自家崽种大手大脚四处撒币整整一个月也没找她们要钱,一番询问下才知道实情 橘真理居然把钱翻了三倍!难怪个个跟发大财一样使劲败,有人兜底能不嚣张吗!这还不是第一次发生,是第十次!以前都是从零花钱里抽小数额给她,这次玩大了,被她们察觉不对才老实交代 百分之十的利润是洒洒水,百分之二十还算看得过去,百分之五十值得一吹,百分之百的利润,走路不用腿,摇花手都能原地起飞 橘真理是百分之三百,别说把人当成座上宾,就是让她们跪下喊亲娘都行,活脱脱的印钞机! “那你怎么不把钱借给人家玩股票?”小胖妈看着自家的傻大儿,恨铁不成钢 “害,老大不要,她说什么……”小胖抱着刚买的最新款的无人机,一拍脑袋,“想起来了,她说起酥鸡够了。” 小胖说完还砸吧砸吧嘴,心驰神往,“起酥鸡,听上去就很好吃。” 神他爹的起酥鸡!那是起始资金!小胖妈眉心直跳,傻大儿忽然双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手势,眼里升起熊熊斗志 这孩子终于觉醒了吗?不求橘真理那样,能有人家一半就行。不过说起来,她家小胖打小就聪明,从来不会捡地板上的东西吃,未来可期。小胖妈美滋滋地想着,她到时候就是天才的妈了,接受采访时说过什么好呢…… “妈!我也要吃起酥鸡!”小胖用手画了个比自己还大的圈,嘿嘿一笑,“我要这么大的!” 小胖妈拳头硬了,抄起脚上的宝马拖鞋往傻大儿厚实的屁股上一拍,“吃吃吃,整天就知道吃!明天开始给我减肥!” 小胖哭得像两百斤的狗子,晚餐含泪吃了两大碗 与次同时,有村千鹤家正在讨论同样的话题 “妈妈猜猜看里面是什么?”有村千鹤踮起脚,捂住母亲的眼睛,面前是侧面开了洞,供人触摸辨认内容的礼物盒,“是妈妈很想要很想要,很——想要的东西哦。” 千鹤妈妈覆上自家女儿的小手,笑道,“那答案当然是我们家千鹤呀。” 有村千鹤气鼓鼓地松手,“妈妈作弊,但是我很大度,所以算了。” “正确答案是羊毛围巾。”千鹤妈妈没有触碰盒子,而是将女儿抱到膝上。她到了三十五岁,确定自己有能力并做好了一切相关准备才生下女儿。她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她的女儿不需要为了母亲特地做什么,过好自己的人生便可,“千鹤有没有记得给自己买礼物?工作结束后犒劳自己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买了书、定制了新的木剑、还有……”有村千鹤买的东西一只手就能数清,她做过规划,不会乱花钱, “我也给真理买了礼物,她说自己接下来不需要借助外部资金,有其他安排,问我要不要一起。” “千鹤怎么想?”有村女士带上金丝眼镜,接过女儿递过来的计划书,挑了挑眉 橘家那孩子还真是魄力十足,一开始就加高杠杆,资金也掐了个好数目,尽管利润足够诱人,到手后的数字跟那些人相比算不上什么,比她玩得更大的人比比皆是……这么大的胆子,跟橘家那位如出一辙,也许背后也有那位的指点? “我想试试看。”有村千鹤鼓起勇气,回想着橘真理的讲解的模样,对上面的内容进行补充,由于进入状态越发游刃有余,得到来自母亲的第一笔资金支持 沉迷风投不可自拔的橘真理放学时被奇怪的人拦住,她刚刚结束新项目不久,正琢磨着下一次怎么搞钱,她还要给姐姐多造几个集团玩 “真人比照片上还要漂亮……”陌生男人赞叹不已,橘真理绕开人型路障,橘家生意涉及领域极广,维持原有范围发展不是难事,但那不是她的风格,宇宙首富的妹妹不能只有眼前一亩三分地,格局要大,先造俩高达再说 “橘真理,你的父亲很想你。”陌生男人挡住前路,“他喜欢孩子,没有孩子是他最难过的事情,因此一直渴望着有……” “要孩子就去孤儿院。”橘真理避开他,现在市场行情不太行,短线捞一笔就好,长期收益还要需要另寻出路,“别说一个,想要一百个都没问题,我又不会有孩子。” 肯定是有怨气了,孩子哪有不念着父亲的,只是那人确实挺不负责,亲生女儿丢在外面十年,见都没见过一次。陌生人转换方针,“他其实很爱你,只是不擅长表达,这么多年了一直……” “想学表达就去网上多下几个表情包,我又不懂厚黑学。” “他病得很重,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见……” “不健康就去看医生,我又不会治病。” 陌生人抽了抽嘴角,这怨气也太大了,现在不是要把她接回去过好日子,她怎么就一点也不知道给人台阶下,要不是她足够漂亮,年龄又合适……他想到自己此行的任务,硬是挤出善意的笑容,“真理难道一点也不想要有个家吗?” “不想,再见。” 这小孩真难搞!正当陌生人准备采取不怎么和平的手段时,橘真理忽然转过头,“等等,你刚刚说过什么?” “你难道不想……” “不是这个。”橘真理摆了摆手,“再前面一句。” “他病得很重,死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见自己亲生女儿一面。”陌生人苦口婆心,“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但血浓于水……” “后半段不要。”橘真理拍了拍他,“要分遗产就来找我,我准时拿。” “事先声明一下,我是支票派。” “珠宝首饰房产古董折算成钱给我就行。” “税我是不会出的,他自己交,别从遗产里扣。” 陌生人面色扭曲 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市侩!一点亲情都不念!俗!简直俗不可耐! 命令不得违背,他刚想强行把人抓回去,谁知才伸出手就被橘真理先一步用刀指着鼻子 “别来烦我。”她单手转了转折迭刀,反手握紧,“还是说,你想体会贫民窟的手段?” 在一方有武器的情况下,没有经过训练的普通人很难做到空手夺刀,这在贫民窟是一项辨别对手实力的基础方法,斗殴过的家伙人人都会 刀尖凭空崩断,橘真理看着空中留下的奇异轨迹,“这个就是你的底气吗?” “你最好有点钱。”她丢下手里的垃圾,微笑,“没有的话,恐怕只能让你家主人卖肾把你赎回去。” 不过是个半大孩子,能有什么威胁?以咒力拗断刀尖的陌生人满不在乎地想着 chapter.4含泪挣他一个亿 “白影。” 奇异的烟雾无形,手刚接触便穿了过去,没有实感,不可触碰,他却又实实在在地受到攻击,陌生人脸色微变,“旁支的血脉怎么会有式神!不可能!” 和司机打过的电话的橘真理将手机塞进口袋,时间就是金钱,这个狗东西浪费了她宝贵的十分钟,便宜爹最好保险受益人写了她的名字,“白影,教教他贫民窟的规矩。” 被白雾缠身的陌生人彻底慌了神,“不可能的……即便是式神也不可能将咒力无效化,不可能存在这种术式,既然是咒术师的血脉那就更不可能……” 橘真理看了看手表,“你耽误一共我十三分钟二十五秒,共计七百四十八万,鉴于首次见面给个友情价,抹个零头凑整,给我八百万就好。明白了吗?” 她打了个响指,捂住嘴巴的白雾部分退去,鼻青脸肿的陌生人瞪大了眼睛,“八百万!你怎么不去抢!” 要是个男孩也就算了,一个出身低贱的私生女,哪来的勇气狮子大张口! 橘真理一巴掌糊他脸上,凶神恶煞道:“吵什么吵,我不是正在抢吗!” 陌生人忍气吞声,他打不过这个小兔崽子,老天真是瞎了眼,绝佳的天赋没落在主家血脉上,反而安到这么个玩意头上,“我现在拿不出这么多,这件事还要跟主家联系才能有定论,能不能宽限……” 等他搬到救兵,看这狗崽子怎么嚣张! “白影,打他。”橘真理将断刃的折迭刀收好,掉地上的半截刀片用胶带卷严实,一起丢进垃圾桶,不紧不慢地走向破口大骂的陌生人,“当一笔交易的要求不变,价码却不断提升,它的实际价值必然不止那么多。” “间隔十年的认亲?”橘真理眉眼弯弯,“按我的生母为人而言,她在怀孕时必然亲自找过你们,且不止一次。无论是父爱,还是良心发现,亦是心血来潮……那些对我而言一文不值,某些废话最好还是收收为妙。我是个生意人,大家不妨有话直说。”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没有回应,她抬了抬手,让白影继续,“听不懂也没关系,既然是今天第一笔生意,我不介意附赠一项小礼品。” “女孩子,年龄合适,长得漂亮,当然,最后一项只是锦上添花,最重要是血缘。你们没有与我同龄的女孩,换言之,没有其他选项。因此不得不从外找合适的人选,这是其一。” “你们的血缘具有特殊之处,按你的话而言,就是咒力、式神、术式,叫什么都无所谓,我对你们的体系毫无兴趣,科普也免了。这种力量与血统存在联系,在你们那里,力量较强的是宗室,较弱的归为旁支。实际上,力量与血统并非正比关系,只是有联系,仅此而已。旁支有可能出现强者,宗室也有可能出现弱者。” “因此,你们更不会放任我在外。”白影碾碎了隐秘的机械装置,橘真理仿佛没看见某人通风报信败露后瞬间惨白的脸,“将力量无效化的力量,也就是说,我拥有克制你们的绝对优势,这是其二。” “既然如此,真理小姐更应该回去了。”陌生人定了定神,“您难道不想报复吗?我听说,您生活拮据,算不得愉快……” 橘真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不是有人给我送八百万来了吗?我干嘛不开心?” “你莫不是……想赖账?”橘真理意味不明道,化作大刀的白影对着他脖子不断比划,破空声格外清晰 陌生人咽了咽口水,笑容谄媚,“没有!绝对没有!我对真理殿下的敬佩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区区八百万哪里配得上真理殿下!至少要九百万,不,即便一个亿也是远远不够的……” “那怎么好意思。”橘真理眨了眨眼,腼腆一笑,“我的一个亿什么时候到账?” 一个亿啊!那可是整整一个亿!现金迭起来比这血蛭精人还高!她以为禅院家是开银行的啊! 任务没完成还多了一个亿外债的陌生人敢怒不敢言,点头哈腰大半天,橘真理总算高抬贵手,放他一马 她等着!只要家主知道了,看她还怎么嚣张! “那个谁。”离开的背影一动不动,浑身僵硬,这个煞星想干嘛!他已经写了欠条了,连坐电车的钱都抵给她,出行全靠走,就差把自己卖了 “下次送钱……做慈善记得找我。”温吞的声音传来,“我觉得金条也不错。” 隐忍!隐忍!!陌生人深呼吸,双手提了提嘴角,转过头,“真理殿下好品味!金是人类进步的阶梯,金是上帝赐给人类的智慧之果,金价涨幅的一小截就是人类文明的一大截……” 家中一如既往的明亮,落地窗外的花圃草木葱茏,白色的石子路旁涓流流淌,连着假山的鱼池内,几尾锦鲤正探出水面,鱼嘴一张一合,朱红的云状花纹舒展,橘真理洒下鱼食,与女管家打了招呼后,端着新泡好的红茶上楼 “姐姐,我来吧。” 正在侧首扶额看着财务报表的橘文乃起身与她换位,懒洋洋地靠着沙发,一手搭着沙发顶,端起茶杯看向伏案疾书的自家妹妹,“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 “回家路上看见老头中风,我送他去医院,他感激涕零,说我像他失散多年的亲女儿,硬要送我一个亿作为报酬,我不要他就土下座还给我磕头,说我不收下他就去死。”橘真理翻开第二份文件,“他磕得满头是血,脑血栓发作被送进手术室急救时还在磕。我没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人自杀,只好含泪赚他一个亿。” 沉醉在红茶香气中的橘文乃叹气,“真理就是太善良了,这种血腥场面哪里适合你看,他应当找个无人的角落磕才是。先是精神恐吓,再以钱财利诱,背后目的想必不简单。” “没错。”处理完剩余公务的橘真理在她身侧入座品茶,“最近会有奇怪的人来访,姐姐到时候通知我便好。” 橘文乃倒放着封面花里胡哨的《买一送一:呆萌娇妻哪里跑》,氤氲的茶香遮住了她的眉眼,声音极轻,“魔王的故事快开始了……” “姐姐刚刚在说什么?”橘真理将茶杯放下白瓷碟上,“抱歉,我刚刚没听见。” “没什么,想到最近生意上的事罢了。”橘文乃再次翻开书,“真理不看看么?这本书很有意思,讲述了一个狂躁症患者和医学奇迹的爱情故事。” “不了。”橘真理脸色僵硬,她一看这种东西就胃痛,会议说停就停职员说开就开加班说加就加,就这还能当总裁,男主没被吊在路灯上挂三天三夜都是奇迹,“说起来红茶好像有些少了,我去加。” 橘文乃看着落荒而逃的妹妹,忍不住笑出声,“平时看起来那么成熟……真理果然还是小孩子。” 她的妹妹怎么会这么可爱 风平浪静的日子持续了三天,按惯例去千鹤家做客的橘真理回来时,扫过大厅内几个服饰相似的陌生人,视线在为首的中年男人身上多留了一会 她的金条来了 “姐姐吃过晚饭了吗?”橘真理见她点头,将外套交给管家,在橘文乃左手边位置坐下,翻开财经杂志 客厅内一时只剩下钟表走动的声音,中年男人拦住脸色难看的手下,微不可查地摇了摇头,“你是真理,对吧?” “时间过得真快,你当年只有那么一点大……”橘真理听着他伤春悲秋,从时间扯到文学跑到艺术飞向传统钻进历史,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靠着橘文乃闭眼 五分钟后,沉浸在光辉岁月里的禅院直毘人感慨万千 十分钟后,为现御三家关系变化劳心劳肺的禅院直毘人大吐苦水 三十分钟后,以“像你这样的小孩我见得多了,比你惨的比比皆是,何必计较”、“作为过来人,我给你几个忠告”、“成年人的世界错综复杂,你以后就明白了”为核心思想发表演讲的禅院直毘人慷慨激昂,站在他身侧的手下,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实在忍不下去了 “家主,她睡着了。” 禅院直毘人看着对面枕着橘文乃大腿,身上盖着薄毯睡得正香的橘真理,彻底黑了脸 “小孩子容易累,好睡是天性。”橘文乃轻抚妹妹的额头,笑意盈盈,“家妹不懂事,禅院家主见多识广,想必也不会计较。” “她是个得体的孩子,从来没有在客人面前失礼过,大约是由于没见过您这般不拘小节的人,因此有些怕生。毕竟小孩敏感,谁对自己好,谁讨厌自己,心里总是清楚的。” “小孩子的世界单纯,喜欢就想黏着对方,不喜欢就避而远之。您也是做父亲的人,对此定然深有感触。” “你有本事再说一遍!普通人而已,竟敢……”气急的手下刚开口,白色的雾气冷不丁地缠住他的咽喉,缓缓收紧 橘真理掀开薄毯,揉了揉眼睛,“姐姐想怎么处理这个人?” “丢出去吧。”橘文乃顺了顺她凌乱的发丝,“我想和禅院家主单独谈谈。” 白雾卷起护卫,一溜烟儿丢出橘家豪宅,末了还不忘抖抖身上不存在的灰。橘真理凑近她耳边,嘱咐她注意身体,不要晚睡,得到肯定答复后才转身上楼,“白影,保护好姐姐。” 厅内充斥着白色烟雾,橘文乃仿佛没感受对方惊异的目光,一手撑着额头,双腿交迭,“我只是个普通人,对咒术一窍不通。无论是术式、诅咒、咒具,还是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所知甚少。” “禅院家的血脉没有流落在外的道理。” “错了,是咒力无效化不能落在外人手里。”白雾中传来兵刃相接的清脆声响,她面色不改,“别激动,我说过了,我只是个普通人。” “你在利用她。”禅院直毘人说。尽管年幼,手段稍显稚嫩,但橘真理的天赋不可置疑。咒力无效化对付咒灵还好,若是用在同样拥有咒力的咒术师身上呢?更何况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一般人 “是你们想利用她。”橘文乃冷声道,“从她出生开始便丢在贫民窟不闻不问,十年不曾见过,知道她的术式后又一口一个禅院家的血脉。我看这里所有的墙垒到一块去,都不如阁下的脸皮厚。” 即便出发点与某些族人不同,对方的质问也不可否认。被击中关键的禅院直毘人没有反驳,对方洞察力很强,撒谎没用,还会给她留下把柄回击 “你知道她的存在会引起多少人注意吗?”他反问,“五条家的那个小鬼诞生以来,至少经历了上千场刺杀。橘文乃小姐,你以为你能护住她多久?钱?那种东西在力量面前又算得上什么?” “禅院家主,您是几级咒术师?”烟雾缥缈,橘文乃垂下眼,端起茶杯,茶水沾了沾唇便放到一边 没真理泡得好 “实力相当于一级以上。”对方双手拢在袖口中,言语间有些倨傲 “那你怎么连白影都打不赢?”橘文乃微笑,“力量?那种东西在真理面前也不过如此。” 禅院直毘人噎住,他也没输好不好!不相上下的事那能用打不赢描述吗!这女人怎么一点女人样都没有,看不懂脸色,说话跟浸了毒汁似的,呛死个人 “商人讲究诚信,橘家能兴盛至今,每一任掌权人都是其中翘楚,我也不例外。”没女人样的女人敲了敲桌子,“禅院家主,你的诚意呢?” chapter.5亲子鉴定 次日,下楼吃早饭的橘真理照例坐在橘文乃左手边,互道早安后一抬眼就看见了熟悉的人 “你怎么还没走啊?” 挂着商业假笑试图打亲情牌的禅院直毘人脸色顿时黑如锅底,“禅院真理,昨天是第一次见面也就算了,你到底知不知道规……” 橘文乃切割三明治的餐刀划过瓷碟底部,发出一声清晰的响,“禅院家主想对家妹说什么?” “……鲑鱼味道不错,多吃点。”禅院直毘人和蔼可亲地说,“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能吃是好事,我家那小子和你差不多年纪,平时最喜欢……” “吃饭的时候不要说话。”橘真理嫌弃地看着他,“没规矩。” 到底是谁没规矩!小兔崽子有本事到了禅院家当着他的面再说一遍! “真理。”早餐还剩下一小部分,橘文乃放下刀叉,用餐巾擦了擦嘴,“从下周开始,你会到禅院家暂住,学习咒术,在此期间的衣食住行由他们负责,双休日回来。” “我明白了。”橘真理结束用餐,起身,将椅子推至桌下,“既然如此,一些关于我的生活细节问题还是提前商量为妙。您觉得呢?” 禅院直毘人颔首,这是自然。小孩嘛,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多给她塞点玩具,要不了几天就乐不思蜀,也不会念着那个尖酸刻薄的碍事女人 “您家有马厩吗?” 禅院直毘人满头问号,现在谁出门还骑马,“没有。” “有岛吗?” “没有。” “地下避难所?” “没有。” “两百平方米的大床?” 神经病啊!她人都没床一半大要什么两百平方米的床,禅院直毘人青筋直冒,“禅院真理!你怎么小小年纪这么物质,钱难道就那么重要?你的根在这里,难不成家里没钱你就不回来了?” “那还用得着说吗!”橘真理一拍桌子,理直气壮,“穷我当然就不去了!” “我是小孩,还在长身体呢,不求顿顿鲍参翅肚,波士顿龙虾A5和牛法式鹅肝黑松露鱼子酱最起码得有一样沾边吧?” “你说你的好大儿一天十八顿,半大小子吃穷老子,我一去,原本并不富裕的家庭岂不更是雪上加霜?” “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你们着想!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懂事!” 不懂事的禅院直毘人血压直飚一百四,隐忍!隐忍!!!他只是夸张一下,一天十八顿猪都撑死了,修辞手法懂不懂!这个见钱眼开冷血无情的拜金崽!等她到了禅院家有她好果子吃的! “没有金钱的亲情就像一盘散沙,不用风吹,走两步就散了。”橘真理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知道我每天和钱打交道有多痛苦吗?不,你不知道,你只关心你自己。” 也对,血脉相承,哪有小孩子不渴望亲情的。电视上不都那么演的吗?缺爱的小孩用叛逆引起家人注意,借此得到关怀。禅院直毘人选择退了一步,“禅院真理,把你放在外面十年不闻不问,是我们做的不对,这件事是禅院家对不住你。” “我知道,其实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内心深处渴望着家庭,既是这般,为什么不能给我们一个补偿的机会?”他开口时带着一种过来人的笃定,语重心长地劝道,“怨恨只会让大家互相伤害,原谅禅院家也是原谅你自己……” “因为我根本不痛苦,还美滋滋哒。”拜金崽捧着脸,微微阖上眼的模样像享受微风拂面的蓬松赤狐,“有钱的快乐你根本想象不到。” “禅院真理你简直不可理喻!”禅院直毘人震怒,他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都给她台阶下了这小兔崽子给脸不要脸! “我看不可理喻的人是禅院家主才对!”橘文乃牵着橘真理往自己身后拉,“这就是阁下的诚意?家妹姓橘,我们家的继承人断然没有给外人欺负的道理。” “你让一个女童原谅一群成年男人?受害者体谅施暴者?她不按你想的做就是不可理喻?她是个人!不是你禅院家的狗!”从未在橘真理面前发过火的女人拿出了生意场上谈判的气势,她在自家妹妹面前一向没什么架子,也不讲究礼数,只是这次难得动了真火,“真理十岁,阁下今年贵庚?” “禅院真理,你就这么看着……” “她姓橘,整个东京的财阀都知道她姓的是橘家的橘,律法承认她是我的妹妹。”橘文乃打断他的话,“你算什么东西?” “冠冕堂皇的话就免了,”她没等对方开口,“我不会毁约,只是有个问题麻烦阁下解惑,真理是以什么身份回禅院家?” “宗室嫡女,归于主支一脉。”一个偏到不能再偏,几十年没出过像样咒术师的旁系私生女,能享受到主家最优质的资源培养,日后哪怕最差也是一级咒术师,可谓一步登天。禅院直毘人拢了拢和服袖口,忍下被出言冒犯的不适感,“与犬子待遇相同。” “然后呢?”橘文乃双手抱胸,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然后?什么然后?禅院直毘人觉得这姓橘的女人真是没完没了,不就接个黄毛丫头哪来那么多事,“名字也会记入宗室家谱。” 没有后续,橘文乃挑了挑眉,“就这?” 化作庆祝拉炮都白色烟雾膨胀,丝带耀武扬威地飘个没完,从橘文乃身后探出脑袋的橘真理一脸无辜。禅院直毘人眉头直跳,“那你想怎样?她一个女孩子要上家谱,更何况还是旁系血脉,反对的人比比皆是。” 橘文乃仿佛听不出他的言下之意,惊讶道,“上家谱难不成还是什么莫大的荣耀?真理九岁时就有一颗以她的名字命名的小行星,今年就满一亿岁了。就算人类从猴开始有家谱吧,至少还得几千万年才能赶得上。你看她骄傲了吗?” “真理初至寒舍时身体很差,为了方便调理以及增强体质培养感性等多方面因素考虑,我特地买下一座小岛和一间度假村归于她名下,夏日去岛上避暑冬日去度假村泡温泉,功课由私人家庭教师辅导,一对一教学。她是橘家未来的继承人,因此除去学校必须课程之外,每周还有马术、弓道、国际象棋……” 姓橘的这是养妹妹还是养祖宗啊?禅院直毘人忍不住开口:“她年纪还小,而且还是个女孩,那么辛苦做什么?” 橘文乃一听,双眉一挑,连声音都提高了两个度,“现在都什么时代了,有的人凌晨四点图书馆灯火通明,有的人零下八度赤手握冰锻炼毅力,有的人八岁跳级十二大学十六博士,阁下以为出生在罗马就万事大吉了吗?不,抬头一看上面还有高天原呢!你激,是培养自己孩子,你不激,是培养你孩子的竞争对手,我们集团总部的隔壁的公司的保洁阿姨今年五十七了,每天六点下班还要推着小车去路边卖关东煮,你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禅院直毘人听得一愣一愣,是这样吗?说起来五条家那个小鬼现在已经能把刺杀者按在地上打了,即使有六眼这样的天赋在,他们家给他请过的老师好像也不少…… “露易丝,带禅院家主参观一下真理的闲置书房,谢谢。”得到指示的管家女士颔首,打开左手边第二间房,禅院直毘人差点被满墙满书架的奖章奖杯奖牌闪瞎眼,连地砖都是玻璃制的,每一块下方都镶嵌着奖状 橘真理从橘文乃身后出来,向前踱过几步,掩住唇角,眼睛弯了弯,“姐姐说笑了,那些本就算不上什么难事,我只是略有几分天资罢了。” “阁下现在还觉得那些够吗?”橘文乃看向他 面对一唱一和的两人,禅院直毘人揉了揉额心,他现在知道这拜金崽的气人劲是从哪来的了,“那你说怎么办吧?” “即便阁下认同真理是禅院家的孩子,但没有确切的证据,难免不妥。”对方态度明确,橘文乃得到了想要的答复,抚了抚橘真理的头顶,转向对方,“不论是我、真理,还是阁下,都需要一份令人信服的血缘关系报告,不是么?” 对方的要求出乎意料的简单,禅院直毘人答应了,本以为拉着橘真理生父和她做个亲子鉴定便好,只是姓橘的女人听到安排后似笑非笑,重申一遍要求,在“令人信服”上加重了语气,他这才明白人家的意思其实是让所有的生父可能人选都做一遍 橘真理的娘职业特殊,事情隔了十年之久,连那个自称生父的旁系其实也拿不准橘真理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只是看着孩子合适,急着跟主家换点资源便懒得想那么多,是个十足十的蠢货。那个人的话没有多大意义,真正证明她是禅院家孩子的决定性证据是她的术式,操作式神是他们家的人才会有的能力,即使橘真理情况特殊,但白影属于式神范畴,这点已经由禅院直毘人亲自确认过了,毋庸置疑 这孩子长得跟天仙似的,顶多能从眉眼间能看出那么一丢丢生母影子。即便他们家外貌基因好是公认的事实,看到橘真理本人也没那凭脸认亲的自信,大家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要不是她的性格……禅院直毘人光想想就有把人丢回橘家的冲动,那群脑瘫居然还想把人送去跟五条家交好,这货长大要能有男人看上,他把名字倒过来写! 细节商讨完毕,由于工程量增加,橘真理去禅院家的日期推迟一周,有了充足的道别时间 “真理,去那边不要委屈自己,有事我担着,橘家永远是你手里的刀。”送客后,橘文乃弯下腰,给妹妹整理领结。领带从镶嵌着孔雀石的领扣穿梭而过,她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妹妹的脸,凝视许久才起身,搭了搭她的肩,“好了,千鹤她们还在外面等你。” 橘真理用力抱住她,“我都明白的。姐姐,照顾好自己,别担心我。” “我还是头一次见你撒娇。”橘文乃顺着妹妹的头发,闭上眼睛,“真理长大了。” 那个世界不是她能立足的地方,真理命运多舛,能指望的人只有自己。她知道的,只是当真到了那天,情感上反而没那么容易接受 她没想到真理会在来到橘家的第一天就跟她交代了关于自己的一切信息,包括白影 还不到她腰高的小女孩远比同龄人瘦小得多,神情认真地告诉她,自己很强,一个人也可以活得很好 这孩子早慧,自己还不起的恩情坚决不接受,固执得很。橘文乃想了想,告知她橘家的传统,问她愿不愿意做橘家的下任继承人,自己并不是平白无故帮她 橘真理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两人的姐妹关系正式成立。她是从商的好苗子,橘家交到她手里会比自己发展得更好 白影不是万能的,假如遇到没有……橘文乃垂下眼,她对咒术不甚了解,所得信息都局限于曾经做过咒术师的第五任橘家家主,那位不善打斗,只是普通的咒术师,因此留下的资料并不多,加上时间久远,准确度需要打个折扣。所幸的是咒术届结构僵化,即便过了这么多年也没多大变化,她赌对了,凭借那些信息成功唬住人 那种家绝对不是好地方,但真理必须学会自保……橘文乃看着年幼的妹妹的眼睛,“真理的术式是什么?” “咒力无效化。”橘真理神色自若,“只会是咒力无效化。” 无形的凝重陡然退散,橘文乃捏着她的鼻尖,笑着打趣,“小狐狸。” 庭院内,有村千鹤身后跟着小胖子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她没邀请任何人,那些家伙一听她要去橘家便死皮赖脸地要跟上来,说自己做小弟的哪有不给老大送行的道理 “下周就走?怎么这么突然?”有村千鹤听完来龙去脉后挥了挥手,让小弟们自行活动,自己拉着橘真理到会客厅内,转身关上门,“真理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 “很好,各方面都是。”橘真理明白她的弦外之音,“我的亲人由始至终只有姐姐。” “我不在的时候就麻烦千鹤了。”谈话结束,橘真理牵着她,拉开庭院大门,看向外边闹腾着的铁憨憨们,“我需要离开一阵子,在此期间老大的位置由千鹤担任,如果有谁不服的话……” 橘真理微笑,朝他们晃了晃拳头。那一刻,被单挑支配的恐惧涌上心头,铁憨憨们声如洪钟,“是!老大!” “嗯?老大指谁?”橘真理松开手,碎成渣渣的闲置红砖掉了一地,语气格外温柔,“我听说,男孩子开窍普遍较晚。不过没关系,我乐于助人,最擅长通窍。” “是!千鹤老大!!!” 响彻云霄的呐喊令大树不由得抖了抖枝叶,有村千鹤单手叉腰,“哼,还算识相。” 这帮人自从被橘真理揍了一顿,除了第一时间反水的小胖同学以外,个个都想着报仇雪恨。既然打架行不通,那就换成他们用引以为傲的游戏定胜负! 这回绝对要让这个女暴力狂后悔跟他们作对,认清自己的位置,知道谁才是老大! 日常以欺负女同学为乐,臭名昭着的男生团体摩拳擦掌,气势汹汹地冲了 三天后,橘真理站在哭爹喊娘,东倒西歪的小团体面前,身后跟着一帮被他们欺压过的女同学们,将写完记过单的钢笔别回上衣口袋,“现在知道谁是老大了?” 校园不正之风彻底肃清,黑鸮组从此改成了黑鸮学习小组 与此解决完一切事项的橘家不同,禅院家正面临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看到检测结果的始作俑者抓着头发,咬牙切齿,“那个贱人居然敢……” 全毁了,他的前程、他的机遇、他翻身做主的机会……全毁在那个不知检点的贱人身上!这不知哪来的野种根本不是他的孩子! “这个结果有什么问题吗?”在他一旁的男人毫不意外,双手撑在脑后,“毕竟,像你这种废物就算再努力八辈子也生不出那样的孩子。咒力无效化,对式神如臂使指,才十岁就到了这种地步,即便跟六眼比也毫不逊色。” “可惜了,”他放下手,翘起的椅子回归原位,“是个女孩。” “你少说两句。”人群中唯一的女人皱了皱眉,“即便是修补关系,把咒力无效化送出去未免太过草率。” “人家可不认你这个亲人,”对方反唇相讥,“谁知道会不会养出条白眼狼?” 争执不断,禅院直毘人被吵得脑壳疼,“别吵了,现在的主要问题只有一个,她到底是谁的孩子?” 无论如何,人要认回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回来总不能没身份。姓橘的难缠,拜金崽只听她的,处理不好就是认亲变结仇 “反正肯定不是我的。”女人率先接话,在座的全体男性人员脸色一僵 十年前的事谁还记得!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崽子还眼里没爹,张口闭口就是遗产,花钱如流水,谁认谁倒霉 报告领取现场宛如抽乌龟游戏现场,没抽到鬼王的表情一松,带着劫后余生般的庆幸,正准备抽牌的一边划十字一边念阿弥陀佛真主安拉伟大的克苏鲁,发牌员禅院直毘人面色扭曲 “谁是孩子的父亲,自己出来认。”禅院直毘人心力交瘁,想退休 “不是我。” “不是我。” “不是我。” 此起彼伏的否认连绵不绝,禅院直毘人青筋凸起,这帮人真是不要脸到家了,歪主意是他们出的,一出事锅甩得比谁都快,橘真理难不成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啊! “别在这里跟我装蒜!你们背地里玩成什么样暂且不提,好歹负起点责任行不行?三分钟,没人认我亲自查,到时候就没这么简单了。” “他上周还在跟风俗店的头牌厮混,我亲眼看见的。”指着对面的男人站起来,义正言辞,“家主,肯定是他。” “放屁,你不是跟我一块去的吗!装什么正人君子!”被指控的男人一拍桌子,“家主,他那么激动肯定心里有鬼,抓他就对了。” “家主,他十五岁就是红灯区家喻户晓的人物了,结婚之后外面还养了三个,我敢保证……” 现场乱成一锅粥,在座唯一的女人听得目瞪口呆,好家伙,一个个人模人样的背地里居然是这种德行,还有都找人代购海狗丸了还要整活的奇葩,绝绝子 禅院直毘人撸起袖子,嘴里骂骂咧咧,挨个检查报告结果,他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摊上这么些个玩意 半晌,他的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哪个杀千刀的混账改结果了!滚出来!” 这么多人居然没一个是!骗鬼呢!当初玩那么开怎么现在就怂了!敢做不敢当月月嗑伟哥!嗑死算了! “家主,你的好像还没看……”一个弱弱的声音传来 他又没僄他看什么看!真以为谁都跟他们一样管不住下半身啊!禅院直毘人杀气腾腾,抄起自己的报告单往发声人脑门上敲 “家主怎么反应那么大,看一下又不会怎样。” “嘘,小心家主恼羞成怒。” “既然大家都不是,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窃窃私语停止,所有人的视线交汇于同一处。禅院直毘人扯开档案袋,“老子光明正大,行得端坐得正!最瞧不起那些躲躲藏藏的,尽耍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一片寂静,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令他摸不着头脑,辈分与他差不多大的会议成员拍了拍他的肩,叹气,陆续离场 现场只剩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让他自己看结果,时间最好选在独处时。禅院直毘人一头雾水,自己看就自己看,橘真理又不是他女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还独处再看 然后就被“兄妹”两个字糊了一脸 搞七搞八的那个人竟然是他爹!天旋地转,禅院直毘人差点昏过去,他爹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还不安分点,也不怕折寿!这帮人怎么不管多少岁都想着僄! 亲爹惹出来的烂摊子除了自己收拾还能咋滴?总不能让八十多岁的老头子知道,指不定被吓到中风。只是一想到那个讨人嫌的崽子摇身一遍成了他亲妹子,禅院直毘人双手捂住脸,用力地搓了搓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在橘家挨过橘真理毒打,回家又被亲爹背刺的禅院直毘人直接变态 次日,百年不见动弹的禅院家家规底下新增一条禁令:男子禁止僄倡,违者没收作案工具 chapter.6祖宗 阳光明媚,橘真理将手提小皮箱递给司机,今天是她去那里的日子,距离出发时间还有十分钟,一切准备就绪 “姐姐,我很快就会回来。”她抱着橘文乃的腰,脸颊蹭了蹭柔软的衣摆,“我听说那里的茶叶堪称一绝,茶点独具特色。我给你带,好不好?” “照顾好自己。”橘文乃答应了礼物一事,贴着她的额头,“有事告诉我,不要逞强。真理各方面都很优秀,我不担心你吃亏,只有一点,我希望你一定要做到。” “万事以自己为重。” 橘真理点头,在静谧而温暖的目送下坐上车,透过车窗朝唯一的亲人挥了挥手。她闭眼,几息后睁开眼睛,语气沉静,“出发吧。” 那帮人看到报告时的表情一定很有意思,可惜了,隔着电话什么也看不见。不过金条的强行挽尊确实精彩,她那不会表达的生父真应该跟人学学什么叫说话的艺术,两人凑合凑合,明年春节指不定还能上电视演个小品 绿意越来越浓,古朴大宅在四方青翠包围下,仿佛一座工艺精湛的鸟笼。穿着卫衣与休闲裤,脚踩运动鞋的橘真理提着小皮箱,丝毫不在意自己的打扮与这座年代感十足的氛围格格不入,站在紧闭的大门前,毫不犹豫地给便宜老哥打了个电话 司机是她的下属,工资是她出的,要使唤人还是得是金条,不仅不花钱还能空手套白狼 “老哥,开个门呗。”橘真理清了清嗓子,仿佛没听出对方接话时的僵硬语气,“或者我自己敲门?” 正在喝水的禅院直毘人直咳嗽,差点心肌梗塞,“你别突然叫哥,先给我一点时间缓缓……” “害,不就多了个相差三十多岁的妹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橘真理向司机示意稍等片刻,“我都不介意自己多出个四十多的亲哥,血浓于水嘛,多大点事,想开点。” 最爱打血缘牌的禅院直毘人被噎个半死,她是不介意,现在整个禅院家的人都知道他爹七十多岁依旧老当益壮,整出个年纪最小辈分奇高的女后生,除了家主身份能压一压以外,按规矩而言应与那帮元老平起平坐,这让他们怎么肯 在内族人上蹿下跳频频施压,在外姓橘的不肯退让半步,夹在中间的禅院直毘人像被甲方连连追加要求的乙方社畜,头发大把大把地掉 他叹了口气,一瞬间看起来又沧桑了些,“……敲门吧,小妹。” 破罐子破摔,大家就这么表面兄妹凑合着叫呗,还能咋滴?准备去给族人收拾烂摊子,处理闭门羹的禅院直毘人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灰暗 得到回复的橘真理将手机放进口袋,接过司机递来的大喇叭,按下开关抵在唇边,“喂”了几声,效果正常,点了点头。等候已久的司机两步上前,迫不及待地敲响大门 “老哥,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正在往大门处走的禅院直毘人脚步一僵,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你有本事抢男人,怎没本事开门呐!” 长廊内一下子窜出七八个脑袋,人数越来越多,赶都赶不回去。清名不保的禅院直毘人急得扯着嗓子对嚎,“禅院真理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 他老婆孩子都有了,抢个屁的男人! 然而他的声音在距离以及喇叭的干扰下,根本传不进对方的耳朵里。拜金崽嚣张跋扈的胡扯,倒是每个人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开门呐!开门呐!” “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呐!” “开门开门快开门!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 节奏感极强的拍门声踹门声与橘真理的情真意切的喊话应和,比beatbox还带劲,人群中有几个跟着摇头晃脑的,甚至还有人抖起了腿 禅院直毘人黑着脸,一路风驰电掣,猛地打开了大门。再拖下去这崽种指不定会扯出更离谱的玩意,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不对了! 看热闹的家伙不少,与贫民窟围在她家门口看那个女人诉苦的场面并无不同,不论是历史悠久的大家族,还是缺衣少食的底层人民,在这方面的表现如出一辙,或许是因为好奇乃人之天性?又或是大家本就是一类人? 橘真理将喇叭递给司机,笑了笑,提着小皮箱大摇大摆地踏进禅院家大门。一身日常装在各式和服裙裾中鹤立鸡群,骚动的人群中有赞叹,有欣赏,有呆怔,却无人指出她的服饰不合适 这是一个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子 “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隆重。”橘真理环视四周,视线锁定金条,朝他挥了挥手,“我不太会认人,老哥介绍一下?” 被点名的禅院直毘人深吸一口气,众目睽睽之下不好算帐,更何况这祖宗脾气大得不得了,和人沾边的事那是一件也不干,“这位是父亲兄长家的长子的次子……” 秉持效率至上原则的橘真理冷酷无情地打断他的描述,直击要点,“老哥,按照辈分而言,他应该叫我什么?” 年轻男人的礼节性微笑挂不住了 禅院直毘人刚想打个哈哈糊弄过去,祖宗张嘴了,口型看上去像是“白”。他不禁心里一咯噔,“侄孙!他是你的侄孙!” 橘真理颔首,带着不中用的金条在年轻男人面前停下步伐,“哟,这不是侄孙吗?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怎么不叫人?” 他今年都二十多了,出生时这小鬼连影都没有!抱个鬼! “真没礼貌。”十岁的姑奶奶没得到回应,摇了摇头,又问道,“有对象吗?几时结婚啊?你老大不小了也该定定心,现在的年轻人……唉,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报上侄曾……” “姑奶奶!”年轻男人头皮发麻,这祖宗怎么那么能讲!跟他终日催婚的爹一个德行!语气话术神态都一样一样的,周围都是他的同僚,大家沾亲带故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丢不起这个人! 橘真理心满意足,走向下一位受害者,“按辈分,你该叫我什么?” “家主就这么看……”中年男人怒容满面,禅院直毘人刚想拦着他作死,但橘真理已经接话了 “你对我意见很大。” “不过走了狗屎运被宗家看中而已,如果没有继承禅院家的术式你早就在死在贫民窟某个角落里,还能有今天?不知感恩目无尊长仗着自己那么一点资质横行霸道,你自己看看周围,哪个女孩子像你这样不识好歹!你根本就是禅院家的污点!”一口气结束大段发言的中年男人缓了缓,睨了她一眼,“不,之前有句话我说错了,你怎么会死在贫民窟呢?你还可以继承母业,凭你的天赋,以后可比她有出息多了。” 细微的调笑声络绎不绝,一小部分人蹙眉,正想说些什么,被周遭同伴拦住,不由哑火 这小孩不懂事,吃点教训也好。更何况大家是同族……他们只是嘴上坏了点,这样做也是为她好,女孩子无法无天,以后是要跌大跟头的 风起,浮云遮住太阳,散落在每个人脸上的光线被阴影取代 “哈啊……我还以为你要说什么新鲜事,原来就这些。”橘真理一手掩住唇,打了个哈欠,“无趣。” 贫民窟讲得可比这有意思多了,俵贱浪骚淫她哪个字没听过,讽刺谩骂挖苦调笑意淫五花八门,每天都不带重样的,连牙牙学语的孩子都会言语羞辱。就这水平,在那里别说跟泼妇骂街,就是跟狗对叫都吵不过 说起来也奇怪,只要性别为女,吵架中针对身体方面的羞辱便不可避免。贫民窟女少男多,男人的粗言秽语填满了每一条砖缝,暴力是常态,女的不是泼辣凶悍如邻居柳姨,就是如她亲妈那般讨好着每一个男人。环境如此,理由不难理解,毕竟那帮男的想女人想疯了,最出名的那个连狗都不放过,后来得狂犬病死了 但家世显赫,受过良好教育,又有特殊能力伴身的上等人也是如此,甚至不顾身份,大庭广众之下对着一个年龄可以做他女儿的女性指桑骂槐……橘真理想了想,大概是骂人真的很快乐吧,尤其是是骂女的 哪怕在贫民窟,女人骂男人的专属字词还不如男人骂女人的一半多,绝大部分来源于柳姨独家所创,就连女人本身,吵架时也会用男人骂女人的词 “还有谁和他一样对我有意见吗?”橘真理无视身后向众人打手势做口型的金条,“都站出来吧,不然我就把在座的诸位全部打一顿。” 对付这种玩意,暴力远比道理实用,这是贫民窟教会她的第一件处世之道,四海通用 禅院直毘人捂住脸,完了,全完了,这祖宗是真不知道谦虚两个字怎么写 人群一阵骚乱,夹杂着各式各样的话语,橘真理充耳不闻,反正都不是什么好话,还没新意 “呀,看来我还挺受欢迎。”她将小皮箱当作椅子坐下,除了靠在墙边的绝不超过两位数的小部分人员,其余全到齐了,“单挑吧,规则很简单,碰到我就算你们赢,其余都算我输。” “当然,是我一个,单挑你们所有人。”橘真理打了个响指,密不透风的浓雾将整座宅院包围其中,“现在开始。” 雾气越发厚重,像一枚半圆形的茧,将所有异动吞噬得一干二净。离家的雀鸟归巢,黄昏下的雾气表面附着晚霞色彩,随着晚风拂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坐在小皮箱上的橘真理起身,之前仿佛死鱼一般东倒西歪的人群一个鲤鱼打挺,齐刷刷地向后退一步,她向前,他们后退,她再向前,他们再后退 橘真理眨眨眼,向后跃了一步,以她为中心的空旷地带瞬间扩张一大圈 她往左,对方后退,她往右,还是后退。橘真理提着小皮箱,漫无目的地走走停停,直到手下败将们你挤我,我挤你,紧贴墙面的样子宛如沙丁鱼罐头般严实无缝才开了口 “初次见面,我是橘真理,爱好和平。出于以后和诸位友好相处以及诸位的人身安全等方面考虑,”花容月貌的女孩子莞尔一笑,“从今天开始,我是你们所有人的祖宗,明白了?” “嗯?为什么这么安静?”橘真理像忽视败者们五彩缤纷的脸色那样,一同屏蔽肢体语言格外丰富的金条,“白……” “是!祖宗!” “听不见。” “是!!祖宗!!” “听不见,重来。” “是!!!祖宗!!!” 呆在一旁的金条朝她挤眉弄眼,橘真理恍然大悟,“老哥快去休息吧,你看你,都眼抽筋成这样了还在强撑,剩下的交给我处理就好。别客气,为兄分忧是我应该做的。” 什么眼抽筋!他那是暗示她适可而止!大约是说什么来什么,禅院直毘人的眼睛真抽了起来 “白影,让老哥多休息休息,静养一阵。”白影捂住金条的嘴,把人裹得像木乃伊,看样子至少是个法老。橘真理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祖宗说听不见就是听不见。” 半小时后,先前还算得上茂盛的树连半片叶子也没留住。嚎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辈们作鸟兽散,生怕祖宗回心转意 声音小了听不见,稍微大一点又嫌吵死人,等音量好不容易达标了,祖宗又嫌弃他们喊得不好听。不齐要重来,没精神要重来,没节奏还要重来,要柔和点又要欢快点还要典雅点……这些都好理解,问题是祖宗还要他们带点电音 “橘真理我警告你,不要太过……” “白影。” “混账玩意我跟你拼……” “白影。” “祖宗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祖宗!祖宗!!祖……” “白影。” 光秃秃的树枝上挂满了人,生机勃勃的树下,暮气沉沉的小辈们瑟瑟发抖。橘真理温柔道,“大家还有什么意见吗?” 小辈们摇头,力度之大几乎把头发摇飞出去 “没有就好。”新月般的眼睛弯了起来,橘真理笑容可掬,“有也给我憋着。” 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整出一丢丢电音效果的众人喜极而泣,在祖宗毫不掩饰的嫌弃下麻利地滚了。终日跟族人扯皮的禅院直毘人观赏完全程,克制住幸灾乐祸的嘴角,轻咳几声,“小妹啊,以后喊人开门就别说抢男人了,怪尴尬的。” “这不是事实吗?”橘真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和老哥都是父亲的孩子,你在父爱下长大,我可没有那东西,渴望亲情之下把你视为夺走亲人的敌人不是很正常吗?” “你说的嘛,我内心深处渴望家庭。”橘真理摊了摊手,一脸无辜 禅院直毘人刚痊愈的眼抽风复发,体会到什么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chapter.7兄妹?是姑侄! 橘真理在女佣的引路下找到了自己的房间,很可惜,两百平方米的大床极度缩水,成了长两米宽一米八的床,说好的一个亿也没给,金条死抠死抠的,嘴皮子都快翻出了花来了,什么“存着当嫁妆”、“以备不时之需”、“小孩要那么多钱干什么又管不好”……漂亮话一套接着一套,主题一言以蔽之,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橘真理果断将他踢出金条行列,要不是姐姐在她来之前便把东西都提前寄过来,将房间布置成橘家卧室那般模样,她早就提包走人 衣柜被各式各样的服装填满,橘真理看也不看昂贵精致的和服,丢垃圾似的一股脑塞进闲置的木箱中,拿着干净的换洗衣物走进浴室,结束沐浴后才打开小皮箱,掀开作为保护层的布料,七八个牛皮纸袋在里面排得整整齐齐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将主角为同一人的相框们擦得干干净净后分别安置在房间内每一个角落里,抱着放在床头柜上最为满意的一张橘文乃照片,扑到床上滚来滚去,“姐姐姐姐姐姐……” 今天不算,距离周六还有四天,周五晚上就可以离开,也就是说,只要再熬三天半就可以见到姐姐! 次日,一觉睡到自然醒的橘真理将相框放回床头柜上,朝照片里的人道声早安,洗漱完了又把每一个相框细细擦拭一遍,这才踏出房间门 “早上好,真理阁下。”走廊中,等候已久的女佣向她行礼,“您对饮食有什么偏好吗?” “都行,我没有忌口。”橘真理伸了个懒腰,“按你们的惯例安排即可,准备好送到我房间。除此之外,我需要熟悉一遍禅院家构造,时间定在用餐结束后,麻烦你带我走一趟。就这样,有需要我会按铃通知,平时不必在这里候着。” “是。”女佣顿了顿,“真理阁下,时刻做好待令准备是这里的规矩,那样恐怕于理不合。” “在我这里,我就是规矩。”橘真理打开房间门,姐姐不在,她没有和人打交道的兴致,更何况这里是禅院家,便宜老哥还欠了她一个亿,“我喜欢安静,没事不要找我。” “还有,为我工作就把其他事推了。”橘真理当着女佣的面给便宜老哥打了个电话,只服务于她一人的要求由于免提格外清晰,背景音是女佣上级的肯定答复,薪水福利一切照旧。他刚下完令,还没来得及寒暄,电话就被橘真理挂了 眼下妆容略厚了些的女佣愣住,手里握着刚刚收到通知的传讯工具,回过神时橘真理已经关上房间门了 真理阁下……好像没传闻那般难相处? 或许是因为人多,禅院家比橘家更为广阔,顺着长廊走下去,每个场所都有特定的功能。橘真理听着女佣的介绍,漫无目的地闲逛。由于初来乍到,她的咒术学习从明天正式开始 和风装潢与橘家的欧式风格完全不同,她的社交圈内的朋友家中装修多数偏向现代化,第一次见到古香古色建筑橘真理却完全没有表露出小孩子应有的新鲜劲,只是视线在经过观赏植物时顿了顿,“那是什么?” 姐姐喜欢植物 “道场,实战演练以及月末考核在此开展。”女佣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以为她问的是建筑物,“平时也可以使用,早上六点开放,夜间十点便会落锁。真理阁下想进去看看吗?” “免了。”橘真理昨天刚跟不成器的小辈们亲切交流一番,他们肯定感动坏了,现在不知道躲在那个角落里哭,不然她怎么会一路逛下来连个人影都没看见 小胖子和他的狐朋狗友们每次听她指明黑鸮学习小组的目标时总是痛哭流涕,一问都是老大好老大妙他们何德何能遇到这么完美的领导一定是上苍垂怜之类的彩虹屁,橘真理觉得他们口才不错,便把国文成绩要求又提高了五分,不学无术的小公子哥们顿时哭得更大声了,在她体贴地问“你们有什么问题”时,异口同声地否认,一口咬定自己是太感动了 小辈们离开的样子和他们如出一辙,橘真理打了个哈欠,不禁有些遗憾 沙包学聪明了,她现在人生地不熟,要能有个傻的自己送上门给她锤着玩就好了 “喂。” 橘真理回过头。道场门开,为首的男孩嚣张跋扈,身后跟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小萝卜头,正小心翼翼地劝着 “老大算了吧。” “老大,家主昨天吩咐过的。” “老大,被挂树上那群人今早白雾散了才下来,树都挂塌了。” 称职的小弟七嘴八舌,一个抱着他的左手,一个抱着他的右手,还有人试图挂他腿上,被恼羞成怒的老大一脚踹开,“那群废物也配和我相提并论?” 他爸本来说他会多一个妹妹,要他好好照顾对方,问都没问过他的意见。禅院直哉本想等人到了再狠狠教训一顿,这不知哪来的厚脸皮什么都没做,不仅和他平起平坐,还要他先低头,想得美! 只是还没等他筹谋好计划,他爸僵着脸告诉他,之前认错了,人家不是他妹妹,是他姑姑 听到前半部分的禅院直哉还未高兴一分钟,就被后半句打入地狱 开什么玩笑他才不会认那劳什子狗屁姑姑!哪家的姑姑还要小辈照料的!不要脸!臭不要脸! 拒绝认亲的禅院直哉以行动表明自己的抗拒,拉着小弟们直接逃了迎接仪式。只是有些事不是他想拒绝就能拒绝 比如那厚脸皮的抄着大喇叭控诉他爸抢男人时,小弟们复杂的眼神 比如那厚脸皮的将整个禅院家包裹起来的术式中,连绵不绝的惨叫声 再比如那厚脸皮的不知道做了什么,响彻云霄的“是祖宗”余音绕梁,到现在他脑子里在不停地自动回放电音版,想忘都忘不了 今天的晨间临时大会,除了某个睡得正香的罪魁祸首,禅院家全员都到齐了。鼻青脸肿的受害者们回想起昨天的经历不由得抖了抖,目露惊恐,尽管说话时因脸上的伤口疼得直抽气,还是将事情经过详细描述了一遍,面对疑问知无不答,着重强调祖宗脾气暴躁能动手绝不动嘴见到人别犹豫赶紧跑 未到现场的成员被唬得一愣一愣,胆子小的已经哭了起来,除了禅院直哉 厚脸皮竟然不满意于当他姑姑,还想做他祖宗! 被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招惹橘真理的禅院直哉愤怒了,在小弟们阻拦下硬是杀出一条血路,拖着三个人形挂件冲到橘真理房间门口找人算帐,被女佣告知人还没起床 她是猪吗都早上八点了还不醒!他每天五点半就得爬起来上早课!他爸自从出去一趟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嘴里念叨着“不能输给五条家那小子”、“不培养你就是培养你的竞争对手”、“你见过凌晨四点的哈佛图书馆吗”……给他加了一大堆课程,什么油画国际象棋游泳……最离谱的还有马术!他家马都没有的还学马术!神经病啊! 禅院直哉想起从他爸书桌上偷窥的课程表,上面还有“橘真理本周安排”,更气了 这人不仅厚脸皮还是个骗子!她自己明明懒得跟只猪一样,就表面功夫做得好,装得老努力了其实是想骗他搞内卷,他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她倒好,躲起来睡觉,等他累死了她就兵不血刃地赢了!可恶! 踹门不成反而差点把自己摔一跤的禅院直哉气势汹汹地走了,一扇破门而已居然整得跟保险箱似的。她等着!等她醒了她就完蛋了! 两小时一过,掐着秒表的禅院直哉准时出现在橘真理房间门口,这么晚,哪怕她再想赖床也会饿得不得不出来,她的好日子到头了! 想到之后自己把人摁在地上打的场景,这一次禅院直哉甚至好心情地摁了门铃,没回应,再摁一下,还是没回应,再摁一下…… 禅院直哉将门铃摁出残影了,橘真理还是没出来,倒是门铃在发出最后一声哀嚎后,彻底阵亡 “那……那位啊……”被不耐烦的禅院直哉拦下的倒霉蛋抖抖索索,“这样不好吧,家主说……” 禅院直哉掰了掰手指,咯吱咯吱的响声威胁满满 “那位闲逛去了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但之前往那个方向走了!”指着走廊的倒霉蛋闭眼大喊 这一次,禅院直哉终于找到了橘真理。对方比他还矮,看上去没那么能打,小小的,年纪肯定也没他大,就这还想当他姑姑压他一头?呸! 禅院直哉甩开碍事的小弟,抬高下巴,指着橘真理,“我要和你单挑!” 傻的来了 橘真理让女佣先离开,“按辈分,你该叫我什么?” “他是家主的嫡子,名字是禅院直哉!”被长辈教导过跑不掉就顺着她,绝对不能把人惹毛的小弟一号两腿直抖,“按……按辈分,应……应该叫您姑姑。” 被戳中痛脚的禅院直哉脸一黑,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原来如此。”橘真理看向傻子,这智商,肯定是便宜老哥的亲生的,“我听说过你。” “哼,知道我的人数不胜数。”禅院直哉双手抱胸,这骗子害的他天天上兴趣班,现在道歉?晚了! 只是后半句“你算什么东西”还没说,骗子已经开口了 “你一天吃十八顿。” “谁说的!”禅院直哉暴跳如雷,哪个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污蔑他! “你爸。”橘真理欣赏傻子憋得通红的脸,慢悠悠地鼓掌,“你真厉害。” “特别能吃,”她不慌不忙地补充道,“跟猪似的。” “老大冷静啊老大!” “老大我们大人有大量!” “老大!形象!注意形象!” 身上挂满小弟的禅院直哉拼死拼活地向前挪,臭骗子居然骂他像猪!他跟她没完! “规则很简单,碰到我就算你们赢,其余都算我输。”白雾弥漫,将外界与此地隔绝。橘真理没有动,傻子他爸欠了她一个亿,把正好他儿子绑了要赎金,“时间有限,一个个打太麻烦,我单挑你们所有……” 小弟们唰地退至角落里排排坐,“老大,我们打从心底里为您加油!” 禅院直哉本就没指望过这群怂货,只是看到这景象还是忍不住嫌弃 真是干啥啥不行,跑路第一名 chapter.8地主家的傻大儿 “喂,老哥啊。”被白影五花大绑的禅院直哉扭个不停,橘真理拿着手机,“你儿子在我手里,一口价一个亿。不信?那个谁,跟你爸问个好。” 堵住嘴的凝结雾气消失,没有丝毫肉票自觉的一个亿瞪着绑匪,“姓橘的你别以为这样就算了!有本事再和我打……唔唔唔!” “分期?可以啊,我把你儿子分期送回去。” “你说的对,一家人谈钱多伤感情,还是谈谈你儿子的分期问题吧,一家人嘛,最重要的就是要整整齐齐。” “……不是吧老哥,手办两个亿,周边限量版,藏酒拍卖会,你儿子就五百万?” 禅院直哉扭得更厉害了,眼睛死死地盯着橘真理的手机,视线几乎喷出火来。跟抠门一哥扯皮半天的橘真理想了想,让白影给他松口,将手机凑近他面前 “爸!五条悟都值一个亿了!我不能输!” “你说过的!不会让我输在起跑线上!这钱你给就是培养我,不给就是培养我的竞争对手!” “什么紧张不紧张的!你少买点玩具不就有钱了吗!行行行,你少买俩手办,好吧?老大不小了还整天玩玩具……” 两边越吵越激烈,被白影松开的禅院直哉接过橘真理的手机时还向对方道了谢,全心全意地投入到与亲爹的口角斗争中 至少在悬赏身价上,他一定要卷死五条悟!他爸也真是有够糊涂的,都在他身上砸了那么多钱上兴趣班,怎么这时候脑子就转不过弯了!光比那些有什么用,要比就得全方面无死角地比! 收到来自抠门一哥的高额度信用卡的橘真理心满意足,卡不在她名下,不用她还,傻子还挺会讲价的,她比预期多赚了一百万 “橘真理,再跟我打一架。” “刚刚那一次你只用了术式,换成纯体术你就不一定能赢了。” “喂,你去哪里……” 白捞一笔还不用自己交税,橘真理心情极好,被傻子吵了一路倒也没不耐烦,这货不是普通的傻子,是地主家的傻大儿,人傻钱多还自动送上门 当然,这是在她看见自己房间被摁坏了的门铃之前 “……监控室怎么走?” 总算得到回应的禅院直哉想起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弄坏了,怎么了?” “过会找个人修就行了。比起这个,”禅院直哉兴致勃勃,“你什么时候跟我打一架?” “修?好啊。”橘真理撸高袖口,“老娘现在就给猪修修脑子!” 这可是姐姐为她定制的门!她出房间擦回房间擦睡前还要擦一遍,没做手部消毒绝不碰门锁,这狗东西居然敢…… 禅院直哉挨了一场有史以来最惨烈的单方面毒打,疼得龇牙咧嘴,看着凶手扬长而去的背影,敢怒不敢言 可恶!橘真理怎么拳头这么硬,打人贼痛还专挑脸打,他跟她没完! 自从,两人彻底结下梁子,禅院直哉被全方面碾压的悲催生活正式拉开序幕 橘真理初到禅院家时一战成名,是公认的刺头,因此没人敢为找她麻烦,挂树上的前车之鉴还在,连家主都拿她没办法。要只是打架强也就算了,这祖宗是无死角的强,还有第一综合症,不管小测大考还是练习全都要拿首位 八卦是人之天性,某日课后,聚在一起的小男生们偷偷摸摸地拿出零用钱 “你们说,要是母夜叉和五条悟打起来了,谁会赢?”为首的小男生蹲在窗下,向里面看,长得超级漂亮的母夜叉正在看财经报,她一天到晚不是抱着笔记本电脑研究红红绿绿的线,就是看新闻行报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母夜叉是大家私底下起的绰号,除去当事人与长辈以外,所有人都知道 她实在是太可怕了,自从她来了之后,他们就没一天好日子过 不仅如此,她还不合群,每天独来独往,明明是新人却见谁都爱答不理,大家一下课就往跑,就她一个人爱在室内待着,从来不跟他们玩。负责教育工作的长辈们表面不说,背地里天天骂他们笨,谁不知道看他们橘真理的眼神就跟看神像似的,恨不得上柱香供着,偏心得很 “我们禅院家的孩子要是能有人家一半优秀就好了。”课后,收拾教案的某位长辈趁着祖宗不在,感慨万千 “二叔,我也不差的好不好。”与橘真理上同一门课程的小男生反驳,这群人天天夸也不嫌腻歪,“你的课我也拿了满分!” “那能一样吗!”长辈恨铁不成钢,“人家拿满分那是因为满分就这么多,你拿满分那是偶然事件,跟开饮料瓶,盖子上写着买一送一性质相同,纯属狗屎运,你怎么不说人家每门每次都是满分,还好意思跟她比,人家一小女生随随便便就能摁着你们打……” 回忆结束,被二叔教训一顿的小男生磨牙,二叔自己不也被她打得叫祖宗吗,还好意思说他,愤愤不平道,“母夜叉不就成绩好点打架厉害点长得好看点,哪里能跟五条悟比!” 他将这个月的零花钱往石板上一拍,“我压五条悟!” “你说的对,只是有一句错了。”同样扒着窗户的三号小男生的脸通红,“母夜叉不止好看一点。” “这倒是。”发泄完情绪的小男生承认错误,朝室内瞄了一眼,小声嘀咕,“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性格差得要死,活该没朋友,还那么凶,以后肯定孤独终老……” 他们家的女孩子可没有她这样的,说话尖酸刻薄又小气,暴力狂,处处都要比他们强,蛮横霸道还不讲理 “我们不比五条家差,我压母夜叉。”三号小男生刚说完就被压五条悟的同伴恶狠狠地推了一把 “叛徒!” “你才是叛徒!大家都姓禅院就你特么压外人!” “我们都是男的就你压母夜叉!你吃里扒外!” 两人瞬间厮打成一团,为首的小男生扯了半天都没扯开 “你们在干什么?”正准备找橘真理报仇雪恨的禅院直哉停下脚步 “老……老大……”为首的小男生支支吾吾,还没等他想好怎么艺术加工,两倒霉玩意已经招了 “我们在压母夜叉和五条悟打起来谁会赢!”其中一人指着另一个,“老大!他居然压母夜叉!他背叛我们!” “你还压五条悟呢!”被指控的小男生反驳,“老大!他这摆明是瞧不起我们,觉得我们不如五条家!思想不端正!” 两个人掐得死去活来,从听到第一句话开始便黑着脸的禅院直哉将两个人都狠狠地揍了一顿,转向最后一个人,“你呢?” 幸存者抖如筛糠,“我我我我……我没参与!天地良心,这件事真的和我没关系啊老大!都是他们自作主张……” 杀气腾腾的禅院直哉没心思听他叨叨,这帮没眼光的怂货选的什么破题,“我问你压谁?” “啊……我吗?作为禅院家的子嗣,我怎么会参与这种不良恶习行为呢哈哈……哈……”企图打岔混过去的幸存者在老大的死亡凝视下,几乎哭出声,“我我我不知道啊老大!” “那就压我!”禅院直哉一锤定音,全场寂静 “老大,这不好吧……”幸存者犹豫道,“玩要讲诚信的,不能出千。” “老大算了吧,您刚被母夜叉打……啊不,我是说母夜叉横行霸道无法无天!”鼻青脸肿的小弟二号说道,“这么无聊的问题怎么配得上我们高贵的老大!” “是啊老大!”同样鼻青脸肿的小弟三号说道,“而且我们已经压了一个月零用钱,一円都没有了。” 一群废物真当他听不出来他们说他弱啊! 被内涵到的禅院直哉将三个怂货又打了一顿,转身拉开室内大门 “母夜叉我要和你单挑!” 糟糕,他也被那群玩意带偏了!正在打电话的母夜叉闻声看向他,禅院直哉晃了晃脑袋,忽略背后发毛的感觉,正值换季,他没关门,一定是外面的风凉,“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 “真理,刚刚是不是有人骂……”橘文乃的声音从蓝牙耳机中传来,语气担忧 “是狗叫,姐姐不用担心我。”橘真理语气轻快,“便宜老哥把狗当儿子养,惯得顽劣不堪,因此我多了个闹腾的狗侄子,扰到姐姐是我考虑不周,我马上把它教育好,稍后再聊。” “母夜叉你骂谁是狗呢!” 电话挂断,橘真理将东西收回包里,揪着某人的领子上去就是一拳 “母夜叉是吧?单挑是吧?老娘今天不把你头拧下来还真对不起这声称赞!” “全世界就你他爹的长嘴了是吧?别人安静你要讲,别人通话你要讲,来来来话筒给你,你讲啊!讲不够五万字别想出这个门!” “‘母’拿来骂人问过你妈同意了吗?我看你不是女人肚子生的,是从你爹屁股里爬出来的,难怪出口成脏……” 挨了一顿铁拳的禅院直哉咬紧牙关,母夜……橘真理不仅打他,还骂他,他爹都没打过他! 禅院直哉自从出生以来一路顺风顺水,作为养尊处优的小少爷,即便他做得过分了也没人敢说什么,冷嘲热讽欺凌弱小踩着别人脑袋逼着对方土下座什么混账事没做过,弱肉强食优胜劣汰是自古以来颠扑不破的定律,兔吃草,狼吃兔,虎吃狼……更高级的存在可以对等级在自身以下的玩意为所欲为,相应的,玩意只需学会讨好,予取予求 身边所有人都是这么做的,被他欺负的人去欺负比自己更弱的人,咒术师对普通人视而不见,其中区别无非是表现形式不同,作为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他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然后橘真理一脚把禅院家的金字塔踹翻了,所有人都是底层,只有她是王 被新狮王取代的狮子会被逐出族群,被新强者取代的强者呢? “橘真理!你只是现在比我强而已!你等着!明天……”被摁在地上一顿暴打的禅院直哉挣扎得更厉害了,与昔日被他看作玩意的家伙并无不同 “哦。”橘真理坐在他背上,拽住他的头发,她已经很久没有像贫民窟生活时那般暴戾,假如是以前的她,这傻子现在至少得断条胳膊,哪里会像现在这样只受了点皮外伤,“给你爹打电话,我要一亿五千万。” 白影举着手机,地主家的傻大儿颤颤巍巍摁号码,没通,再摁一遍,还是没通…… “禅院真理你到底有完没完!” 刚打通的电话瞬间挂掉,禅院直哉那一句“爸是我”卡在喉咙里,再次打过去时,对方已经关机了 由于免提,关机提示音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不仅如此,背上传来的叹息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哈……没钱就难办了啊。” 禅院直哉不禁抖了抖,他没害怕,是冷的!母夜叉不就是见钱眼开了点拳头硬了点骂人狠了点脾气凶了点吗!有什么好怕的!他一点也不…… “我……我有钱。” 可恶!身体竟然冷得不听他指挥! “都是自家人,谈钱多伤感情。”背部一轻,母夜叉在他面前蹲下,眉眼弯弯,“你有多少?” 禅院直哉一边在心里抱怨这天气真冷,一边不受控制地报数字,声音有点虚。母夜叉瞬间收回笑,掐着他的下巴,“就这么点?嗯?” “就……就这么多。”母夜叉的表情没变,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禅院直哉心里直打突,他、他真没那么多钱…… “啊,说起来,你之前叫我什么来着?” 禅院直哉心虚,她不会读心吧……呸呸呸!她的术式是咒力无效化!不可能那么无敌! “橘真理。”他不争气的嘴弱弱地回应道 禅院直哉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按辈分,你该叫我什么?” 明明是平常的语气,禅院直哉却不由得有些慌,她为什么要这么问?这肯定不是一道简单的问答题!她的眼睛一直在看他,说不定在抓他的把柄……别多想,稳住,他可以的! 半晌,没得到回答的橘真理松开手,接过白影递来的手机,顺便回座位拿电脑包。时间有些晚,姐姐忙起来总是会忘记吃饭,还是确认一下为好 “妹……妹妹!” 最后一个词几乎是喊出来的,正准备给姐姐打电话的橘真理回过头,闭着眼的傻子满脸通红,由于音量喊过头了有些气息不稳 她将手机放进桌子抽屉,撸起袖子 谁是他妹! chapter.9摇明白 橘真理又把禅院直哉揍了一顿,哪里痛挑哪里揍,棍棒底下出孝子,她今天非得把他打开窍不可! 妹妹只有姐姐才能叫! “为什么打我!”禅院直哉一边挨打一边抗议,他都放下成见捏着鼻子认了,橘真理居然还要揍他,“我又没说错,你比我小一岁,不叫妹妹叫什么!” 橘真理收手,打量他片刻,这傻子前脚说自己有钱,结果还没她在市场里滚一圈赚得多,现在还想驴她,“你说小就小?证据呢?” 禅院直哉噎住,他现在身上好像还真没有什么能证明自己年纪的物品,“反正你随便抓个人问,他们都知道我今年十一。” “你去随便抓个人问,他们还知道要叫我祖宗。”橘真理鄙夷道,“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合伙诈骗?” “我骗你干什么!我骗你又没钱赚!”禅院直哉气得跳脚,“我图你什么非要在年龄上撒谎?” “图我做你妹妹。”橘真理笃定道 “……我才不要当你哥哥!”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的禅院直哉憋得脸色通红,橘真理说话怎么这么气人! “那就叫姑姑。”给姐姐发完短信并得到秒回的橘真理放下心,很好,姐姐有按时吃饭,“按辈分,你本来就该这么叫。” “哪家姑姑年纪会比自己侄子还小!”禅院直哉不服 “你家喽。”橘真理收起手机,微笑 砰!禅院直哉受到暴击 十一岁的小少爷面容精致,即便被一套精神物理组合拳打到身心破防也是好看的。由于年幼脸型尚未长开,眼睛显得偏圆,平时总是肆意张扬着的眼眸微微垂下时像犯了错的幼犬,可怜又可爱。即便犯了天大的错,大人们见他这幅样子也不忍苛责 孩子还小,不懂事,长大了就好了。更何况小孩子的事他们掺合个什么劲,有什么不能自己解决的 可惜,禅院直哉今天遇到的不是对他和蔼可亲的长辈,也不是他父爱如山的亲爹,而是冷酷无情铁石心肠还不太认人的橘真理 “贤侄作业写了吗?学习怎么样?考试排第几名啊?” “呀,几天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你这孩子,打小就能吃,一天十八顿。” “怎么不叫人?害羞了?” 橘真理坐在桌上,撑着脸,视线自上而下落在某个打了霜的茄子身上,眼睛弯了弯,“没关系,小孩子嘛,脸皮薄……姑姑理解。” 母夜叉欺人太甚!!! “谁是你侄子!”禅院直哉破罐子破摔,她打好了,他就不改!看她还能怎样!反正他又不是第一次挨打了,“你不让我叫,我偏要叫!妹妹妹妹妹妹……” 字正腔圆,一口气喊了七八声“妹妹”的禅院直哉直咳嗽,顺过气后叉着腰,得意洋洋地冲橘真理挑衅道,“你能拿我怎么样?” “我是不能拿你怎么样。”橘真理跃下桌子,她又不是慈善家,闲着没事帮便宜老哥教儿子,一分钱没有还打白工,“但白影可以。” 被白雾五花大绑堵住嘴的禅院直哉面色扭曲,他不会放过她的!她等着! 橘真理牵着化为绳索的白雾,她每拉一次,地主家的傻儿子就不得不得跟着走一步。大约是她的名号响亮,又或是接近傍晚,今日课程早已结束,因此一路上没遇到任何阻碍,踏出禅院家大门如过无人之境 反正有人拦也没事,大不了绑了给地主家傻大儿作伴,刚好凑齐两个人 橘真理有些遗憾,看向挣扎不休的傻侄子,“乖,姑姑带你去玩益智游戏,你的弱智一定能痊愈的,别担心。” 禅院直哉瞪她,你才弱智,你全家都弱智!唔唔唔的咒骂被堵住他嘴的白影照单全收,什么也听不到的橘真理不知跟谁打了电话,拉着他上车,一路上心情愉悦,甚至揉了揉他的头,撸狗似的 “我以前的邻居姓柳,是外国人,现在正经营着一家超市。她前段时间回故乡进了一批新产品,为了迎合市场做了一些改良,不知道效果如何,缺个用户点评。我看你不错,就托关系把这个机会要过来了,毕竟我是你姑姑,一有好东西肯定不会忘了亲侄子。” 透过车窗看到产品模样的用户心里一突,死赖着不下车 做买卖讲究公道的良心中介一把将人拽下来,边走边说,“我听说这个年纪的男孩子都喜欢车……乖,今天姑姑做主,给你玩个痛快。” 崭新的摇摇车迎来第一位客人,橘真理双手摁住挣扎不休的好大侄,“你给我摇明白了再下来!” “爸爸的爸爸叫什么?爸爸的爸爸叫爷爷……” “母夜叉我跟你没完,你别以这事就这么算了!”被白影松开嘴的禅院直哉破口大骂,“能打就了不起啊!谁不知道你是外面来的私生女,没了术式你什么也不是!” “对啊,能打就是了不起。”橘真理坐在向柳姨借来的折迭凳子上,摊手,“没办法,谁让白影就是我的术式。很气?说起来你不也是仗着自己的术式向我发起挑战的吗?哦,不对……” “你还可以仗着自己有个好爹。”她轻轻鼓掌,不轻不重的声音仿佛一巴掌打在禅院直哉脸上,“看来还没摇明白,白影,继续。” “爸爸的哥哥叫什么?爸爸的哥哥叫伯伯……” “关他屁事!”禅院家直哉骂得更凶,“怎么!你嫉妒啊?也对,你一个连咒具都没见过不知道哪里跑出来的私生女,你爸都不认你……” “哈?有爹很厉害吗?”橘真理惊讶道,“我到姐姐家里第一天起就是继承人,股权财产哪一个我没有?我要上位随时都可以,你要继承禅院家还得看你爸脸色。” 禅院直哉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你以为谁都像你们家随便啊!居然拿咒术师和普通人比,弱智!你那些东西也配跟我家……” “可你连一亿五千万都拿不出来。”橘真理撕开柳姨送她的零食外包装,白影继续往摇摇车里投币,“而我有马,有岛,有度假村……” “暴发户!”禅院直哉咬牙切齿,“有钱了不起啊!” “白影,再给他摇二十轮。”小小的一包零食很快便吃完了,橘真理拿着关东煮,竹签串起一颗丸子,“有钱就是了不起。” 她说完,“啊呜”一口吃掉,竹签搅了搅纸杯,里面只剩下汤,“柳姨,我要再加一份鱼丸!” 吃吃吃,橘真理你是猪吧!撑死你!禅院直哉嘴里骂骂咧咧,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因为跑进超市里的橘真理一个字也没听进耳朵 “爸爸的弟弟叫什么?爸爸的弟弟叫叔叔……” 这狗屁东西有完没完! 夜幕降临,或许是由于正处于晚饭时间后,附近是居民区,街道上带着小孩的行人陆续增加。由于骂累了而中场休息的禅院直哉忍受着歌曲洗脑,在心里默默计数 “妈妈,我也要玩那个!”牵着母亲手的小屁孩指着他大喊 “宝贝,那个哥哥在玩,我们等他玩好了再去。”母亲抱着四五岁左右的孩子,“我们玩隔壁这个好不好?” “爸爸的妈妈叫什么?爸爸的妈妈叫奶奶……” “妈妈的爸爸叫什么?妈妈的爸爸叫外公……” 交杂在一起的二重奏宛如魔音灌耳,第三次被打断计数的禅院直哉扭过头,“喂!你都摇三次了,能不能安静会?” “你都没停,我为什么要停?”隔壁摇摇车上的小屁孩迷惑,“难道你想坐我的车车?” “那你坐吧。”四五岁的小孩自己下车,妈妈教过她公共场合里的好玩的东西要与人分享,不能独占,“叔叔,你不要那么霸道,其他小朋友也要坐的。” 十一岁便荣获“叔叔”称号的禅院直哉彻底黑了脸 “叔叔,我觉得她说的对。”排队上车的另一个小男孩撇嘴,“你都摇好几次了!看你这样肯定上小学了,还跟我们幼稚园的小朋友抢。” “对啊叔叔,你一个小学生怎么这么幼稚。”队伍中另一位成员应和 “滚!”橘真理骂他也就算了,什么玩意也敢骑他头上!禅院直哉暴跳如雷,“等我下来了就把你们全杀了!” 普通人看不见服务周到按时投币的白影,在小朋友们眼里,这个厚脸皮的凶叔叔不仅不听劝,还耀武扬威地摇了起来! 于是,正义感极强的小朋友们围在坏叔叔的摇摇车前讨伐恶势力 “小学生了不起啊!”一号选手双手叉腰,“我要叫我中学二年级的哥哥打你!” “你是哪个学校的?我要跟你老师告状!”二号选手威胁满满,“到时候大家都有小红花,就你没有,羞羞脸!” “你骂我……你居然骂我……我妈都没骂过我你凭什么骂我!”最熊的三号选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我黑化了,你完蛋了!” 从未受过这般奇耻大辱禅院直哉瞬间和熊孩子掐得火热,橘真理以后再说,他不信他还收拾不了三个熊孩子! 超市外面格外热闹,收银台前的老板娘朝外看了一眼,叹气,“家风不正。” “这也是柳姨故乡的词语么?”橘真理跟她学过一些中文,日常沟通没问题,涉及到需要一定历史文化背景的便吃力了,“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用简单一些的话来解释,是指当长辈的没给后辈做好榜样,立下规矩,因此整个家庭都处于糟糕状态。” 橘真理放下竹签,连同空空如也的关东煮纸杯一块丢进垃圾桶,“听起来和‘上梁不正下梁歪’是同义。” “差不多。”老板娘撑着下巴看向外面,“目中无人、性情暴烈、自视清高……我头一次见到这么小就歪成这样的,他爸要再不管,这孩子以后八成是要废了。” “他爹跟他一个德行,漠视普通人。”橘真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上带着笑,言语间有些自豪,“所以才会被姐姐轻而易举地摆了一道,毕竟我们家医疗方面的生意进展向来不错,即便在海外也小有名气。” “外面闹起来了。”不知发生了什么,外头哭声络绎不绝。老板娘揉了揉太阳穴,她不是擅长带孩子的人,看向自己在贫民窟时养了许久的半路女儿,“倘若你只是个普通人,在那里的生活想必不仅仅是难熬足以概括,或许在回去第一天便落入困境,人人都能踩一脚……” “我明白。”橘真理仿佛没听见外界的动静,朝着她笑,看起来软乎乎的,“以前有柳姨照顾,后来有姐姐收养,我很幸运。” “我不是这个意思……”老板娘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孩子哪都好,就是这点令人担心,“那是因为你自己上进,我没那么善良,无条件帮助每一个人我是不会做的。真理也知道的,贫民窟那么多女人,你妈那样的我就不帮。” 五指埋进利落的短发间,向后撩碎发的老板娘将圆珠笔上下颠倒,开关对着桌面摁了一下,翻开记账册,“自己不想立起来,神仙来了都没用。” “这里的‘立’也是站的意思吗?”橘真理虚心求教,这个动词听起来似乎并不是指单纯的站立动作 “你该回去了。”老板娘没回答她的问题,阅历太浅,经历苦难的时间过早,这孩子已经习惯了,即便解释得清晰简洁她也明白不了,“光吃零食不吃饭容易营养不均衡,橘女士要知道你这样,以后也跟着有样学样。” 这孩子究竟是因为文乃去那里,还是为了自己?说到底,她本人也是不明白的 先前坐得端端正正的小女孩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老板娘抽了抽嘴角 姐控真可怕! chapter.10小姑姑 唯一运作的摇摇车前围着三个小萝卜头,无论是他们,还是车上摇个不停的,眼泪宛如断了线的风筝,浩浩荡荡的哭声硬是令洗脑神曲都甘拜下风 空气中隐隐传来极其刺鼻的味道,橘真理跑回超市,将新买的口罩戴的严严实实才缓缓靠近事发地,在立目的地约一臂距离位置停下 这股不知名的味道实在是太冲了 “小、和……小姑姑,”抽噎着的便宜侄子打了个哭隔,“口罩……也给我一个。” 恹哒哒的白影嗅了嗅自己的身体,缩成巴掌大的一团,不敢离主人太近。橘真理解除术式,看着一边抹眼泪一边向自己走来的便宜侄子,果断向后退了一大步,“别动,和我保持一米以上距离,否则我揍你。” 泪眼婆娑的禅院直哉听到她开口后更激动了,压根没听她说了什么,仿佛找到救星般往她身上扑,一边哭一边软乎乎地喊“小姑姑”,像只撒欢的哈士奇,十匹马都拉不回来 四五岁的男孩子正是人嫌狗增的年纪,凡事稍有不顺便躺地上打滚撒泼。巧的是,禅院家的小霸王也不是友善宽容的主,论横行霸道,还没有人能横得过他,以一人之力硬是把三个熊孩子怼得连连败退 但熊孩子之所以熊,是因为他们都不干人事的 某个被气到干嚎尖叫的小男孩看着坏叔叔嚣张的嘴脸,恶向胆边生,偷偷拿走了妈妈包里的防狼喷雾,宛如高举胜利旗帜的士兵般,在伙伴们鼓励的目光下将喷瓶口瞄准了邪恶的摇摇车魔王,“接受正义的审判吧!赛文!” 那一刻,他变成了光,所有人都不禁泪流满面 假如他们学过分子热运动便会明白这种产品设计有多不科学,可惜,幼稚园不教这个,而禅院家压根没有防狼喷雾 首当其冲的禅院直哉被喷了个正着,以欺负别人为乐的年幼上位者在熊孩子损人不利己的操作下,成了最大的受害者 原本的天之骄子自从橘真理来了后,处处被她压一头,但她是公认的强者。即便心有不甘,不妨碍禅院直哉承认她的实力在他之上 可现在不一样,即使手段卑鄙,也无法抹消他被毫无反抗之力的普通人逼到狼狈不堪的事实,更何况对方还只是三个幼稚园小朋友 禅院直哉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十一岁便体会到人生滑铁卢的禅院直哉在见到橘真理从超市里走出来的那一刻情绪爆发,被气体呛哭也变成了真哭 人生地不熟的,他在这里唯一认识的对象就是橘真理,虽然她骂他打他还让他坐摇摇车,但她说话算话,回数一到就把白影解除了 她其实也没那么坏,不惹她她也不会主动欺负人,不像那些臭小孩,不仅先动手,还骂他推他还用奇怪的武器对付他…… 陷入低谷期的人通常会渴望得到安慰,委屈巴巴的禅院直哉下意识往她身边凑,“小姑姑……” 奇异的酸辣混合隐约还带点苦的诡异气息越来重,橘真理恨不得把人丢洗衣机里高温消毒,这缺心眼肯定是琢磨着打不过就熏死她,“站住!” 禅院直哉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她一定是想把他丢在这里自己走,不然怎么会这么凶,橘真理是全天下最坏的坏女人! 她想得美!他是那么好骗的人吗! 没那么好骗的禅院直哉站在原地,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小姑姑,我不动了……” 呜呜呜,她干嘛这么凶,他听话就是了 “小姑姑,能不能……” 白色的烟雾卷着崭新的一次性口罩,向他递了递。前方满眼写着不耐烦的女孩子停下脚步,拉下口罩,“还愣着干什么?我赶时间。” 后半句“别丢下我”卡在嗓子里,禅院直哉胡乱抹了一把眼泪,朝哭着要妈妈爸爸的熊孩子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在他们面前晃了晃口罩,慢条斯理地拆开包装戴上,在仇人们嫉恨的目光下迈着极其嚣张的步伐,逐步跟着橘真理走了 哼,他是第一个被接走的,小姑姑还给了他口罩呢,别的小朋友都没有,就他有,气死他们,嘻嘻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十一岁的小男孩像只圆眼睛的小奶狗,注视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小姑姑,只觉得她哪里都好 他爸都没有亲自接他回家过,每次都是叫仆人代劳,除了功课以外什么都不问,哪怕他把族人打了都不会看他一眼,顶多嘴上训斥两句,不知道他想要什么,做起来效率最高的事是给钱,这还是在他平时刻意装巧卖乖情况下 真理是第一个出于自己意愿接他的人 虽然她会揍他,可那都是他先发出挑战的,切磋比试中挨打受伤的事怎么能叫揍人?就算她骂他,那也是他先骂她母夜叉,应该的,而且她很善良,没有做得很过分,要是换成他被人骂公夜叉,那个人肯定被他打得牙都掉光,变成公认的出气筒,随便一个人都能欺负。尽管她揍他骂他坐摇摇车的钱还是他出的,可她那么强,还不会像其他人一样因为他是家主的嫡子给他享受特殊待遇…… 她真好,给他口罩还没收他的钱 “口罩一个十万,一经开封概不退货,记得给钱。” 橘真理拉开车门时忽然记起这事,之前一心念着姐姐,差点把VIP客户忘了。她回过头,踏上车内的动作不禁顿了顿 这傻子一直盯着她傻笑干嘛? 橘真理朝车内伸手,经验老到的司机递上纸笔。她靠着车窗书写,最上排龙飞凤舞的字体标明了主题——欠条 “这里签名。” 笔尖虚指着空白处,肥羊……便宜侄子接过纸笔,干脆利落地签下大名,还笔时犹豫片刻,开口道,“小姑姑,十万够吗?会不会太少了?” 十万、太少了…… 便宜侄子的话令橘真理深深震撼,便宜侄子自己出钱坐摇摇车,剩下的全归她,毕竟路费油费人工费哪项不是钱,更何况他还天天找她打架,被拒绝就一直找,律师咨询费还按时收呢,这笔帐也得加……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把握好度了,毕竟羊毛不能总逮着一只薅,没想到还有嫌她下手太轻,要她再来两下的肥羊 “我们再签一张欠条吧!”还没等她回答,便宜侄子便开口了,眼睛亮晶晶的,“我爸有钱,别给他省。” 有钱不赚王八蛋! 橘真理毫不犹豫,又让他签了一张五十万的欠条 明天下午就可以回家了,姐姐要是知道她轻松赚了一个亿多,一定会很开心 和橘真理坐在同一排的禅院直哉趁着车内亮度低,悄悄地往她那边挪了一丢丢 真理向他爸要一个亿,换成他却只要了十万,少了好几个零 她真好 窗外的繁华夜景逐渐变为路灯与树木占据主导,比起将终于到家的安心感写在脸上的禅院直哉,橘真理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依旧平静,认认真真地敲着输入法键盘跟昔日小伙伴约定见面时间,交流各自生活中的经历 千鹤说她那边一切如常,以前被欺负的女生们现在一个比一个能打,由于她不在,大多都加入剑道社,也有一些女生在她的影响下选择了拳击社、弓道社……像小胖子那样以欺负女生为乐的家伙也学乖了,虽然欺凌事件依旧存在,但频率大幅下降,只要按现在情况发展下去,最多三个学期便不会再发生 “二小姐,已经到了。”带着白手套的女司机打开车内灯 “走了。”橘真理拉开车门,旁边的人依旧一动不动。她扯着一路走神的便宜侄子下车,关上门,“你先回去。” 被强行撵回家的禅院直哉还没来得及问她原因,已经被橘真理推进家门,和四处张望寻找老大的小弟撞了个正着 “看什么看!”禅院直哉推开一脸狗腿的小弟,这帮家伙除了话多就是添乱,看着就烦 头也不回地往建筑物内部走的身影忽然停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悦的事,语气有些冲,“喂。” 老大不会是被那位打了以后想拿他撒气吧?小弟唰地蹲下双手抱头,“老……老大我压你赢了!” “谁跟说这个了!” 屁股挨了一记飞踢,小弟不禁松了一口气。还好,老大没气得太狠…… “以后不许那么叫她,明白?” 被踢了一脚也没摔倒的小弟闻言摔了个狗吃那啥,瞳孔地震,“什、什么?” 这个“她”不会是他想的那位……不不不,不可能的!老大每次向那位发起挑战都被摁在地上摩擦,怎么可能会为那个母夜叉说话?他真是魔怔了,哈、哈哈…… “你聋的?还用得着我说第二遍?”回到自己地盘便完全恢复往日气焰的禅院直哉满脸不耐烦,不知为何忍住了,没发脾气。他的声音抬高了些,字正腔圆,“我说,从今往后,禁止用那个词称呼小姑姑,谁都不行,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刚刚还在心里叫橘真理“母夜叉”的小弟抖了抖,还没缓过来,又意识到老大对那位的称呼变成了“小姑姑”,两眼一翻,差点昏厥 完了!老大被那位打疯了! 下完禁令后的禅院直哉看都没看手下一眼,径直往自己住处走去。大抵是有了冷静思考的闲暇,今天的事又在脑海中回放一遍,他的脸色越来越诡异 不对,他为什么要给橘真理签两张欠条?要不是她,他根本不会被三个小屁孩暗算! 禅院直哉换了个方向,正准备找罪魁祸首算账时脚步一顿 可是,她接他回家…… 两方声音争辩不休,禅院直哉被母亲叫住时依旧没得出结论,因此在母亲让他和客人打声招呼时也没反应过来 “直哉?”妇人以手肘不着痕迹地戳了戳神游天外的儿子 禅院直哉回过神,三双眼睛齐齐看向他 “这位是你爸爸的朋友……” 摇了几十轮的禅院直哉还未听完母亲的话,身体却比大脑先一步作出反应,“爷爷!” 禅院直毘人的目光忽然犀利起来 全场寂静,友人尴尬地打圆场,“无妨,令郎很有活力。” 他想起自己此行的任务,坐正了些,“言归正传,我知道你们两家关系算不得友好,但下个月的聚会是六眼的……” 总算意识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的禅院直哉有口难辩,内心默默攥拳 可恶!都怪橘真理,要不是她……他不会放过她的! chapter.11神隐者 橘真理敲敲车窗,玻璃下滑,女司机松开按钮,从副驾驶位置前的抽屉中取出记事本和笔,“二小姐。” “千鹤后天会来家中做客,我的拳击老师与弓道老师也会到访,需要你多跑两趟。”学校里的老师不如姐姐请来的专业,更重要的原因在于后者都是女性,处事更为细致周到,对于以往受过欺凌的女生们更适合。橘真理补充细节,“事情我已经与她们沟通过了,双方都同意,姐姐也知道,一切都安排妥当。时间地点分别为……” 周一至周五的课程她没时间上,既然朋友们对这些感兴趣不如顺水推舟。这也是能和她们家交好的机会,她们家的产业在圈子中已经强到断层,她们的家长但凡智商正常,便不会反对,学校课程与私人时间的调节有千鹤帮忙,她向来自律…… 不是所有的女孩子都像她们一样,拥有继承家业的权利,不被选择的孩子或多或少都能察觉出一点,有的女孩子连自家集团大楼都没去过 天真不代表愚蠢 千鹤说,以前被小胖团伙欺负过的女孩子们,把欺负自己的男孩子通通打回去了,赢得漂亮,成绩也没落下 校园生活并非单纯美好的桃源,由口头争执发展成肢体冲突算不上罕见,比起普通学校中的矛盾,精英学校里的不合还有家庭背景影响,因此更为麻烦 在继承人身份由男生占据大多数情况下,女生被男生欺负时很少得到处理。一是告老师的结果通常为各打八十大板,即便得到公正结果,在学生圈子内也会被贴上“告状精”、“爱打小报告”、“多事”一类的负面标签,受到孤立,二是家中生意牵连,愿意为女儿出头讨公道的家庭凤毛麟角,三是作为继承人的女生无法为她们发声,女生向更厉害的女生求助,男生自然也可以找更厉害的男生站队,双方数量差距大,到最后总是不了了之 直到橘真理带着她们挨个打回去,整个过程简单粗暴 告老师?橘真理出了名的三好学生,人家乖乖巧巧一身书卷气,别说搬书,就连书包都是拉杆的,她长得还没你一男的高,且不说她会不会打人,就她那小身板打得动你?骗鬼呢!找家长?小孩子的矛盾大人掺合什么劲?丢份。而且她们橘家家大业大,代代出奇葩,橘文乃还是护短的,他们老一辈都吃亏吃习惯了,更何况小的,忍忍呗。找男生抱团?好耶!橘真理最擅长单挑了,尤其是一个人挑一群…… 自小被教导要乖巧懂事识大体的女生们从此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被欺负是不了了之,反打也是不了了之,那她们为什么不还手?反正都要吃亏,打回去至少心里还痛快。况且打架又不是比武,讲什么武德,他们跟真理打时不也仗着人多势众,对方都不守规矩了她们为什么要守? 从对手身上学到招的女孩子们研究出了一套规律,能拿书绝不空手,能抱团绝不落单,能来阴的绝不来阳的,最好下战书时就提前让队友埋伏起来,把敌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然后就没有人敢欺负她们了,男生们私底下都叫她们泼妇、母老虎……女孩子们听了也不在乎,被骂凶总比被动不动踹椅子剪头发藏文具盒滋一身水课桌抽屉里塞毛毛虫好 一传十,十传百,女生中迸发出一股学武热潮,只是家里人不同意的居多,她们只好在学校加入社团,偷偷学 什么“女孩子就要温温柔柔”……被欺负的时候一点用都没有!尤其小胖团伙那样的,跟他们温柔他们还嘲笑你,说女生就是不行,跟他们亮拳头,他们马上就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 坚信能打有用的女生们在提高武力值上越走越远,橘真理就是学拳击的,还有弓箭,自由搏斗……这些也没影响她温柔,她对她们永远是温声细语的,问什么题目都能讲得很细致,听不懂还会换个方式讲第二遍 橘真理从有村千鹤口中得知这些事后,主动联系了自己的老师们 一般而言,由于合同限制,被雇佣的私人教师不会再向其他人提供教学,因此优质师资更为难找。只是橘真理从不按常理出牌,养大她的橘文乃也是个我行我素的主,而橘家盛产怪才,大家已经习惯了,反对没有,倒是会有部分人争先效仿 橘真理打了个哈欠,一路上同时处理三件事,她更想回去见姐姐了 “二小姐,今天发生的事要告诉大小姐吗?”女司机握着笔,记事本上内容井然有序 “不用。”橘真理想了想,补充道,“假如姐姐问了,那便如实告诉她。” 她们是亲人,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就算她不说,姐姐也会知道。就像预测市场一样,她只能估计收益大概范围,但姐姐可以精确到具体数字上,从来没出过错 橘文乃总能知道一切 第二天,照例带着电脑包去上课的橘真理途中遇到了便宜侄子,对方身后跟着狗腿子,看来已经完全恢复正常 她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过去,自然也没看见对方发现她时不自然的神色,以及被忽视后瞬间多云转阴 “老大,我们明天还要等祖宗吗?”小弟一号挠头,天刚蒙蒙亮,他眼睛都没睁,老大就把他们从被窝里扒出来等人,有点腿麻 “谁等她了!”禅院直哉一巴掌糊他脑袋上,赌气似的往与橘真理相反的方向走,“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可是老大,教室不在那边……”小弟捂着脑袋弱弱道 “我就喜欢绕远路,我乐意!”地板踏得咚咚响,从背影处传来的声音带着几分气急败坏,“用得着你管?” 小弟搓了搓鼻尖,行吧,绕远路就绕远路 挂在屋檐上的金鱼风铃摆动着红色的尾巴,在空中游曳得越发欢快,直到再也无法前进半步,在边界上斜着身体,似乎想跳出限制又不能,只好探出身子向外张望,不愿回归 “真理阁下……”和服上有着大片红枫的女孩子一路小跑过来,木屐发出清脆的声响,“我……能不……” 橘真理看向她,女孩子嗫嚅着,低下头,绞着手指 是个胆小的女孩子,橘真理想。她放下电脑包,微微屈膝,看清了对方的脸,“有什么我能帮到你的地方吗?” 即便到了橘家,学了圈内社交礼仪,她也很少说客套话,除非谈生意,但决不会像禅院直毘人那样一句话绕八九个圈才进入正题。她身边的女人做事都是直来直去、简洁明了,哪里像男人那样啰里八嗦个没完 “那个……能不能……”大抵是被自己临时掉链子气到,女孩子有些懊恼,声音越来越低,“……帮我拿一下风筝?” 橘真理耐心听她说完,环视四周,指着树杈上卡住的白色菱形物体,“是那个吗?” 她顺着方向望去,点头 “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包,可以吗?” 过了一会,传来一声犹如蚊蚋般的“嗯”,橘真理爬上树,动作流畅得像只矫健的猎豹。她摘下风筝,向下看,高度算不上危险,便直接从树上跳下 白色的风筝上没有画图案,底端连着麦穗似的尾巴,支架削得厚度不均,制作者虽然生涩,却很认真,支架上的“隐”字一笔一画刻得工整 面前的风筝朝她递了一会,女孩子回过神,双手接过,“谢谢真理阁下。” “不客气。” 拎着包的女孩子回过头,禅院叶隐鼓起勇气,看清了她的相貌 正如传闻一般,真理阁下是很漂亮,很漂亮的女孩子,但她一点也不暴躁,没有用拳头说话,也没有骂人,倒不如说与谣言恰恰相反 “不必用敬语,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为什么他们要把她说得那样恐怖呢?真理阁下明明那么温柔……抱着风筝的禅院叶隐心想 谣言一个字也不可信 讲台上的教学者面不改色,学生们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见从后门溜进教室的橘真理 好学生总是有些特权,当然,更重要的是没人打得过她 “喂,你刚刚去哪了?”禅院直哉压低声音,他一个绕远路的都到了,橘真理还不知道跑哪去了,课都讲了十分钟了 “大人的事,小孩少掺合。”橘真理打开电脑,她做的是短线投资,现在需要调整一下仓位,“好好上课,别开小差。” 禅院直哉磨了磨牙,她还比他小一岁呢,一天到晚就盯着那几根红红绿绿的线也好意思说他! 课程没什么难点,橘真理在禅院家的第一周过得十分轻松,收拾行李时顺便把当初看上的花连盆带植一块搬走,便宜老哥一听她不提钱了答应得比谁都利索,恨不得给她再塞上十盆八盆免得钱包遭殃 忽视掉某个试图送钱被亲爹摁住的便宜侄子,橘真理叹气,她原本以为自己能走前再捞个百万赎金 大门外停着一辆黑色的车,矩形车标中的十字星顶端在阳光下聚集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橘真理左手抱着花盆,右手提着小皮箱,一旁等候着的女司机为她打开车门 正准备上车的橘真理脚步一顿,回过头,“你跟着我做什么?” 由于吊车尾被强行塞了倒霉任务的禅院甚尔愣住,这人怎么发现他的? “你影子那么大一个,想装瞎都难。”脚尖点了点地面上的阴影,橘真理眼神嫌弃,仿佛在看智障 不知不觉把话说出口的禅院甚尔识相闭嘴,这人说话跟点炮仗似的,得顺着,不然会挨打。虽然她一个人把禅院家那帮玩意统统挑飞时他还幸灾乐祸了好几天,但这事要轮到自己身上还是算了吧 他目前还没把握一个人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挑翻那么多玩意,这人实力在他之上。更何况她的术式似乎不止咒力无效化那么简单,至少在已知的范围内,没有任何一类式神能做到无限复制对手的咒术,那帮人到现在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 脾气暴躁的小祖宗还在等答复,看样子似乎有些不耐烦,禅院甚尔随便扯了个理由,“护送。” 他总不能说那帮人怕她回家以后赖在那里,再也不来了,就抓了他这个倒霉鬼负责监视以及恐吓她姐别不识抬举,要以大局为重,说白了就是自己没把握留住人指望人家帮忙还拉不下脸,作得很 他要真这么做,明年坟头草都两米高了,禅院甚尔坚持划水混到底 管他呢就当公费出游得了,反正他们也不敢问小祖宗他任务做得怎么样,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有事就把锅甩橘真理头上就行,他们又不敢算账 得到答案的橘真理扫了他一眼,“呵。” 禅院甚尔发誓自己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了三分不屑两分轻蔑五分漫不经心 呵什么呵,橘真理你什么意思!有本事当面说清楚! 禅院甚尔看向前面的背影,内心默默地冲她竖中指 “喂。”被腹诽的对象冷不丁地问道,“你没咒力?” 如果换做禅院家任何一个人这么问,禅院甚尔必定揍对方一顿。但现在,提问的人是脾气差架子大无法无天横行霸道谁见了都得叫祖宗的橘真理,禅院甚尔敢怒不敢言,只能忍气吞声地点了头 没咒力怎么了?没咒力吃她家大米了? “哦。”短暂的沉默过后,对方上了车,“你坐副驾驶。” 就这? 做好被冷嘲热讽一通的心理准备的禅院甚尔一头雾水,说起来,小祖宗之前的语气跟那些玩意不一样,好像只是单纯的问话而已…… “路费一口价二十万,不支持赊账抵押。” 车已经发动了,坐在副驾驶位置的禅院甚尔刚想拉车门下车,后座又悠悠传来一句 “下车别忘了给钱。” 血蛭精!一趟二十万橘真理你怎么不去抢! 公费瞬间减少五分之一,禅院甚尔憋屈付账,他跟那群玩意打了半天口头官司才争取到公费翻倍,还没捂热就被橘真理空手套白狼 “唉,”收到到账短信的血蛭精面露遗憾,“还以为能欣赏到《生死时速》现场版,可惜了。” 禅院甚尔真想把她连人带车一块掀了,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见鬼的《生死时速》现场版,敢情血蛭精还想让他跟着车跑!她二十万拿在手里良心不痛吗! 后座上,抱着花盆的手指节泛白,不过片刻便恢复正常。橘真理侧首,看向窗外不断移动的风景线 那人的反应没有作假,巧合而已,禅院家对她的术式依旧一无所知 熟悉的景象逐渐放大,挽着头发女人以笔代替发簪,棕色的园艺围裙固定绳绕了一圈,在身前打了结。她穿着雨靴,正拎着水管浇花,身旁是收拾椰砖的女园丁 “姐姐!” 禅院甚尔刚下车,怀里就被塞了个花盆和手提箱,那位缺德的小祖宗已经扑进女人怀里,宛如乳燕投林,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真理,我身上还有土……”拎着水管的女人无奈道,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将水管递给女园丁,耐心地听着血蛭精叨叨,虚虚地回抱住她,没有碰到她的衣服,好像无论她做了什么事都会包容 橘真理是被她收养的孩子,可她们看起来和普通家庭差不多,而且比禅院家更…… “……这周没赚太多,也就一个亿出头吧,等我下回把便宜老哥的儿子绑了,再捞他两个亿,给他点时间回血,肥了再宰。” ……不是,姐妹之间可以聊这种话题吗?等等,血蛭精怎么还骄傲上了?这是值得自豪的事吗?小姐你也别夸她还摸她的头啊喂! “喂,那个谁。”刚刚说完不得了的内容血蛭精从姐姐怀中扭过头,不耐烦地冲他摆手,“东西留下,你可以滚了。” 禅院甚尔瞬间清醒,不,这可是血蛭精,她的姐姐也一定不是表面那么简…… “啊,有客人来了。”女人脱下园艺手套,拍了拍血蛭精的头,在禅院家盛气凌人的小祖宗顿时松手,悄悄瞪他,朝他作口型 识相的还不赶紧走? 被欺压了一路的禅院甚尔逆反心理当场就上来了,原地站着就是不动弹,比电线杆还称职 “真理在禅院家给你们添了很多麻烦吧?不好意思,这孩子向来活泼……”正午的阳光格外灿烂,她挽起鬓边落下的碎发,眼里似乎有星辰,笑起来仿佛整个人覆着一层微光,“阁下若是不介意的话,就进来坐坐吧。” 风吹过,细小的叶片掉入别墅内的池子内,平静的水面泛起涟漪,一圈一圈地荡漾开去 “……好。” 禅院甚尔无视瞪着他的血蛭精,如果眼神能杀人,他已经死了千百回了 姐姐是姐姐,血蛭精是血蛭精 chapter.12姐妹聚会 会客室内,橘真盯着坐在橘文乃对面的王八犊子,又从鹅绒垫上揪下一根毛 那个本来位置是她坐的!狗东西居然趁着她给姐姐泡茶的机会抢了她的专座,他爹的狗东西! “那个啊……是烟灰洋桔梗,和喷泉草搭配起来很合适,花瓣像波浪一样,层次丰富,因此看起来比较特别。” “靠左边一些的……是月季,橙红色是帕特奥斯汀。白色花朵,边缘为粉的是六翼天使……” “新手的话,风铃草、百合类、向日葵都不错,我个人比较推荐水仙百合,特别好养,不过它是六出花属,和百合不同。” “……嗯,我很喜欢园艺。”不知对方说了什么,橘文乃笑意真切许多,“真理带回来的是蝴蝶洋牡丹,光泽感很棒。” 橘真理揪下一大撮毛,指缝间都是毛絮 “二小姐,”管家露易丝放下甜点,借着餐盘压低声线,“垫子快秃了。” 坐如针毡的状态持续整整一小时三十六分钟四十八秒,橘真理几乎在橘文乃谈话结束的一刹那便站起身,自告奋勇揽下送客任务,连拖带拽硬是把禅院甚尔在三分钟之内逐出大门 要不是狗东西反应太快没踹中,她绝对要让他摔个狗啃泥 禅院甚尔刚躲过暗算,就听见身后一声不轻不重的“砰”,应该是刻意让他听见的。血蛭精阴险狡诈双面人,在她的姐姐面前惯会装相,姐姐不在就原形毕露 姐姐温和有礼,妹妹蛮不讲理,反差堪比对照组。性格南辕北辙的两个人能相处得那么亲密融洽,简直是奇迹 禅院甚尔原以为这两人凑在一起,橘文乃肯定让着血蛭精的那个,她温柔又宽和,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血蛭精心黑手狠,道德底线极低,张嘴就是五个零起步,跟掉钱眼里似的 事实上恰恰相反,橘真理在橘文乃面前乖得像只猫,只会撒娇卖乖喵喵叫,伸爪子都不露指甲,看那态度就算她姐说太阳从西边升起,她不仅信,还要把太阳挪到西边去普照大地 禅院甚尔想起自己那项倒霉任务,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别墅里和橘文乃的那场聊天,胡乱揉了揉头发 那些玩意担忧的并非不可能,如果他是橘真理,他也不想去禅院家 二楼的办公书房中只有橘真理和橘文乃两个人,窗帘小幅度摇曳着,橘真理关上窗户 “姐姐,那个人没有咒力。” 橘文乃翻页的手一顿,合上封面花花绿绿的言情小说,“假如和他打,真理有多大把握赢?” “不好说,试过才知道。”那个人身体条件极为优越,她在贫民窟学到都是以把对方打残致死为目的的杀招,后来又学了正经格斗,就算在坚持奉行丛林法则禅院家,她也是排位第一的强者。即便下逐客令时的那一踢没用多少技巧,只是表态而已,可那个人躲得轻松……橘真理转了转手腕,“但如果能让白影附着在我身上……” “那个不行。”橘文乃不容拒绝,口吻中警告意味极重,“你用不了,强行驱动的后果就是死。” “从理论上而言,短时间下的凭依状态不会对我产生……”橘文乃看着她,橘真理抿了抿唇,“姐姐,我不比他弱。” “我明白。”橘文乃捧着她的脸,“真理,你那样我会很难过,非常难过。” “如果真理坚持要把我放在自己之前的话,我也会把真理放在自己之前。”她问,“你觉得这样可以吗?” 橘真理摇头,她妈就是把老畜牲放在自己之前的人,把别人作为理由,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通常没什么好下场 零咒力……她差点以为对方已经知道她的术式致命伤,特地找了这么一个人。那样腐朽老派家族竟然会容得下无术式的存在,简直不可思议。而她刚去禅院家,头上还顶着“咒力无效化”的标签,不仅被安排闭门羹,人家还指着鼻子骂她是“禅院家的污点” 人和人的体质果然不能一概而论 “这件事我来处理。”橘文乃重新翻开小说,“这本是年下男和大姐姐之间的纯爱故事,真理要不要……” “对了,千鹤明天要带朋友们来见老师,我去做准备。”门开了一小半就被关上,沙发上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速度快仿佛一阵风 商场上以杀伐决断闻名的财阀掌权人端起茶杯,翻开狗血小言下一页,眉眼弯弯,“还是小孩呢。” 所以,有些事情她做就好 次日厅内,有村千鹤带着女生们围坐成一个圆,橘真理随便挑了个位置入座,所有人的视线顿时聚集于她身上 “看着我做什么?”橘真理手肘搭在椅背上,腿架起来,调侃道,“我又不吃人。” 不知谁笑出声,女孩子们表情轻松,眼里也带上笑意,无形的凝重陡然消失 “老师会问你们的目标是什么,根据要求制定不同课程方案。不过无论是想当作事业发展,还是普通的兴趣爱好又或是学习一项技能,体能训练都是必要的,这点比较辛苦,肌肉酸痛的话可以泡个热水澡之类的放松,注意做拉伸,这点老师会在课上详细讲。” 橘真理说完,又补充道,“因为运动量大,饮食也需要调整,体重上涨是正常现象,也会有肌肉,不过外表练成健美选手那样是很难的,除非刻意采取辅助手段,基本上不可能变成施瓦辛格那样。” 有几个女孩子失望地低下了头 “没关系,外表不影响实力发挥,想要腹肌肱二头肌背阔肌,都可以练出来,只是看起来不那么明显。”橘真理拉起衣袖,“我也没有明显的肌肉,但我照样能把狗东西们摁在地上打。” 橘家有健身房,橘真理除去上课平时也会自己练,可身上就是软得跟棉花糖似的,一副看起来非常好欺负的样子。老师们也一头雾水,她们教了那么久的学生,从来见过这样的,去医院做检查也是一切正常,讨论了大半天才得出一个勉强说得过去的理由 可能是她太小了,以前营养不良,身体还没跟上 受到现实打击的橘真理接受解释,坚信自己以后能长成身高一米八八,八块腹肌,浑身上下都是腱子肉的大猛女 贫民窟以壮为荣,她的邻居柳姨都有结实的大花臂,无袖上衣一套,胳膊往外一露,没人敢惹 受此风气影响,橘真理的审美简单粗暴,美和壮女直接挂等。女孩子们受她影响,又切身体会到了能打的好处,因此也一条道走到黑 当然,这群对在未来彻底颠覆大众审美的先驱们,现在只是平平无奇的新手武德爱好者罢了 正事谈完了就是生活,橘真理听着她们说,偶尔应和几句,她禅院家的生活没什么意思,也就当当祖宗赚赚外快,朴实无华且枯燥 说起来,她在禅院家住了五天,好像没怎么见过女孩子? 天空阴沉,厚厚的云层遮住光线。后院池子里的红尾锦鲤浮上水面,鱼嘴一张一合,没过多久落地窗上便多了细长的雨丝 橘真理在家待了两天,期间看了一次朋友训练 女孩子意志坚定又能吃苦,体力不好的,同伴会手拉手带着她坚持下去,被帮助的女孩子也不叫苦,休息时间拖着肌肉酸疼的身体,给累得直喘气的同伴递灌满水的水瓶 “你从哪里找来的小姑娘?一个个看着娇滴滴的,毅力倒不小。”穿着运动背心的女老师用脖子上挂着的毛巾擦了擦汗津津的脸颊 “同学。”从隔壁房间出来,同样一身汗的橘真理合上水瓶,“她们想学,家里不让。” “毕竟名声不好听,知书达理的千金小姐跑去学拳击,还以实战为目标……”女老师笑了笑,“你倒是例外,主动要学这个。” “千金小姐也有千金小姐的烦恼。”橘真理看向正在帮同伴拉伸的女孩子,精致的法式编发已经乱得不能看了,却比原先多了活力,眼里都带着光,“那个,家里定了娃娃亲,没见过面,家里定了学油画,大学去海外待几年,毕业回来就结婚。” “这也太……”女老师无话可说,她和所谓的上流人士相处多了,还真不觉得哪里上流,“不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姓橘。”橘真理眨了眨眼,“别惊讶,她也知道。更准确一点的说法是,她们都知道自己的未来已经被决定好了。” “大人总以为我们什么都不懂,其实小孩远比大人想象中敏锐得多。”她顿了顿,撑着下巴思考,“大概是出于……天性?” “女的男的不都一样吗?她们家长怎么想的?女生就学跳舞学画画,男生就学橄榄球学足球。”和新学生们互相做过自我介绍的女老师白眼都快翻上天去,“我就觉得那女孩子适合学这个,拳击怎么了,未婚夫欺负她来一拳,搞外遇来一拳,有私生子再来一拳……油画能干嘛?人家欺负你,你在对方脸上画王八啊?” “谁知道呢?”橘真理靠着墙,“低年级的女生和男生本没有那么多区别,再大些就有了,女生开始留长发,穿裙子,察言观色,一举一动都要得体大方,男生依旧是短发,在运动场上胡闹,调皮是被允许的,竞技游戏被鼓励的……于是区别越来越大,便以为那条界限犹如深渊,不可跨越。” “她们是受到欺凌后,唯一选择自己打回去的女孩子。” 知道内情的女老师看着室内两只手就能数清楚的女孩子们,叹了口气,视线转向得意门生,“你去哪?” “还有一节格斗术,上完就要准备出发了。” 女老师想起初次见面时戾气极重,比同龄人更瘦弱也更凶残的女孩子 “家妹以前在贫民窟受过不少苦,下手没分寸,分不清搏斗和厮杀。”雇主向第一节课后龇牙咧嘴的她微微弯下腰,“拜托老师多费心一些。” 走廊里的人已经离开了,女老师回到教学场所,拍了拍手,“大家辛苦了!现在继续!” 那孩子也是个不容易的 窗外,家门口停着黑色的车。换了身衣服的橘真理提着小皮箱下楼,看到某个熟悉的面孔时顿了顿 “二十万,你又来送钱了?” 被称呼为“二十万”的禅院甚尔拳头硬了 血蛭精刚刚说了“送钱”对吧!连理由都懒得敷衍,电信诈骗都比她有职业道德! “你头发怎么是湿的?”夜色下不太明显,血蛭精衣服肩膀处还未干的水渍,头发末端是潮湿的。禅院甚尔有些惊奇,难道这货作恶多端被人天降正义了? “冲凉。”血蛭精打开车门,“一个问题十五万,记得打钱,不然打你。” 第二次被当面勒索的禅院甚尔咬牙转账 敢情他是ATM机,她一来就哔哔哔地吐钱?现在没其他人给她讹,就逮着他一个死命地薅,橘真理你良心不痛吗! “真理,外套——”门口的暖色灯光下,小臂上披着衣服的橘文乃从布局华丽的室内走出来,白衬衫最顶端扣子没扣,下摆简单地打了个结 她不冷吗?禅院甚尔观察她的脸,好像没什么变化 “啊,原来你也在。”外套从后排敞开的车窗递进去,她看向他,这一次没挽头发,“可以等我一下吗?” 站位靠近副驾驶座位的少年鬼使神差地点了头,抱着一束六出花上车,直到车窗外的女人隔着他和司机交代了几句话,回到别墅内,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迷茫 他对园艺一窍不通,拿花做什么? 黄橙色系的花朵与他大眼瞪小眼,禅院甚尔斟酌半天,转向后座用脸蹭外套袖口的黑心商人,“这个怎么养?” 十五万而已,他付得起,交付任务时还可以敲诈那帮玩意一笔 沉迷于外套魅力之下黑心商人抬眼,继续蹭,“六出花啊,泡水都能活,你随便养就行,记得别往花头上洒水,会灰霉。” 人生第一次收到礼物禅院甚尔利索转账,手里的花束转了一圈。尽管身价无数,什么样的专家团队都能随便请,对方还是选择亲自打理花圃,她应该很喜欢这些 别人送的礼物还是认真对待比较好 chapter.13风筝 橘真理又一次在上课途中见到那个穿着红枫和服的女孩 蹲在草丛中抹眼泪的女生徒手扒开土,身旁是被拼凑出原形的菱形白风筝,表面布满从树叶缝隙中投射下的斑驳光影,穗子似的尾巴变成长短不齐的三段线条 埋风筝的女孩子抬头,用手背抹去泪水,恰好与长廊的穿着休闲装的女孩子对上视线,瞳孔放大,“真理阁下!” 意识到自己声音太大女孩子双手捂住嘴,敬语部分变了音,戛然而止 “你不去上课吗?” 橘真理蹲下身,从口袋里拿出未开封的纸巾,“这个,还是要手帕?” “……手、手帕。”低着头的女孩子怯生生道,黏着泥土的手捏着迭成方形的纯白丝绸边角,“我、喔会洗干净再还回去的。” “嗯。”地面上比她高一个头的影子没有动,“现在就用吧。” 打算等人离开就洗干净还回去,根本没想过使用的禅院叶隐,“可是,它看起来很贵的样子……” 他们说,真理是超级有钱的大小姐,有岛有度假村还有以她命名的小行星……禅院叶隐听说过她从家主那里拿到的信用卡都有上亿额度,脑袋更低了 她就是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那么多钱 “那你把风筝给我吧。”橘真理指着不知道分成多少块的废品,“作为交换,手帕归你了。” “不行的!”禅院叶隐慌忙拒绝,双手不断地来回摆动,“手帕太贵重了!风筝根本不值钱那么多钱……” “是这样吗?可我觉得还挺划算的。”橘真理在禅院叶隐惊恐万分的眼神下拾起剩下的风筝碎片,看向她,“……我做错了什么吗?” 抱着一堆脏兮兮的碎片的小仙女看起来有些无措,禅院叶隐果断否认,“没有!真理阁下做什么都是对的!” “……真的吗?” 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语气,禅院叶隐用力点头,双手抓住了她的手,“真理阁下,请不要怀疑自己!” “您说什么都是极为正确的!”她甚至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仿佛见到自推不自信的死忠粉,脸颊因激动泛着红晕,“讨厌真理阁下的人根本不存在!” “那你来我房间一趟吧。”一秒恢复正常的橘真理握住了她的手腕,“见面礼,上次没有给你,现在给。” “欸?”禅院叶隐呆怔 “你讨厌我吗?” 依旧是小心翼翼的语气,禅院叶隐脱口而出,“怎么可能!真理阁下是全世界最完美的人!” 她帮她拿风筝,给她手帕,在她最狼狈的时候毫不犹豫地伸出援手,无论做什么都很优秀,温柔又善良,那帮坏蛋还天天在背后造谣她凶残贪财睚眦必报,他们竟然那么不要脸,不仅嫉妒她还要泼脏水抹黑她的形象,真理阁下明明还只是个孩子! 向来乖巧听话的禅院叶隐第一次和礼仪老师起了冲突,因为对方说真理阁下没有女孩子该有的样子,除了脸以外一无是处以及很多过分的话,让她们不要学她 禅院叶隐突然站起来,椅子拖蹭地面时发出刺耳的声响,“你胡说!真理阁下才不是那样的人!” 死寂的课堂上,一道道冷漠的视线转向她,禅院叶隐抿了抿唇,双手攥紧和服袖口,握着教鞭的年迈妇人瞬间拉下脸 “她不是那样的……”手心多了三道红痕的女孩子低下头,刘海遮住酸涩的眼眶,声音小了些 真理阁下和她不一样,她有厉害的术式,高贵的身份,性格又平易近人……即便是家族中这一代最厉害的男孩也远不如她 礼仪老师总是说女生从出生以来就不如男生,即便女生成绩超过了男生,那也是只是小概率事件。好运又能维持多久?不过是占了男生发育比女生晚的便宜罢了。正因如此,能作为咒术师培养的都是男生,即便偶尔混进去几个天赋异禀的女生,也不会改变什么,最优秀的依然男生。不然禅院家的历任家主为什么都是男人? 礼仪课是她们最讨厌的课,老师不仅会打手心,还总是说她们不如男生,可家长都说礼仪老师是为了她们好……后来,大家都觉得她说得对 明明大家一开始都很讨厌礼仪课的…… “真理阁下第一天来禅院家就把所有人都打服了,连家主都要听她的话。”禅院叶隐看着老师的眼睛,“她只是不屑于当家主而已,如果她想要,禅院家没人拦得住她。” “他们是因为真理漂亮才听她的话,称呼她为‘祖宗’吗?不是的,是因为她强。” “你们在背后说她的坏话,说她除了脸一无是处。因为这样就好像她就没那么强大,只是一个坏脾气的女孩子而已。谎话说了一遍,十遍,一百遍……大家就这么互相欺骗,把谎言当作真相,把虚假当作现实。” “实际上真的是这样吗?如果她真的除了脸一无是处,你们为什么不当着她的面讲?为什么不去反抗?为什么要服从她的话……” “禅院叶隐!”礼仪老师的教鞭狠狠拍向她的桌子,指着她的脸,邻座的同学们不禁打了个寒噤,“你给我闭嘴!” “因为她根本不是那样的人。”禅院叶隐掷地有声,“只是因为你们害怕她,所以她就被你们变成了除了脸一无是处的人,仅此而已。” 然后她就被赶出去了,连带着储物柜里被气急败坏的礼仪老师扯坏了的风筝一起 屋檐下的金鱼风铃随风摇曳,声音清脆悦耳 “那就没有问题了。”含着新月般光辉的眸眼弯起,橘真理晃了晃两人相牵的部位,“我们走吧。” 隐隐约约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的禅院叶隐晕乎乎地跟着她走 真理阁下刚刚对她笑了,真理阁下要带她去自己的房间,真理阁下要送她见面礼…… 走廊转过三四个弯,门上安装着与周围格格不入的指纹锁,橘真理和女仆交代几句话,牵着禅院叶隐走进房间 “和服与日常装都有,这些都是新的,我没穿过。”橘真理从柜子里挑出几件衣服,打开闲置的箱子,“朝香说现在不忙,衣服拿去洗的话过会就能好。” 一旁的女仆耐心地等候指令,禅院叶隐看看和服,又看看日常装,纠结片刻,视线不自觉飘向橘真理,果断拿起日常装走进浴室 其实就算不是新的也没事,她不介意的 简约实木书桌上平铺着一块方形白丝绢,两个圆形镇纸将最上方的纸样压平,椅子右侧的地面上聚集着大片碎纸,裁剪手法干净利落。桌前的人正在削竹篾,一手捏着细长的竹条,食指抵住刀背,从中间不偏不倚的分开,气定神闲的模样仿佛已经反复做过无数次 “我的尺码应该比你大一号,衣服穿着会不会不太舒服?” 回过神的禅院叶隐耳根发热,“……不、不会。” 不仅舒适,真理阁下的衣服还有很好闻的味道……在浴室内偷偷嗅了嗅衣领的禅院叶隐用力晃了晃脑袋,视线不自觉飘向做手工活的人 认真的真理阁下好好看 “说起来,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禅院叶隐!”自报姓名的女孩子宛如初次被老师点到的学生,反应过来后不好意思地垂下头,“真理阁下直接用名字称呼我就好。” “我知道了。”削竹篾的动作停下,“虽然叶隐应该已经直到我了,但还是简单介绍一下。” “我是橘真理。”椅子上的人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竹屑,向她伸出手 “橘?”禅院叶隐迷惑不解 “收养我的人家姓橘,我的相关证件都没有改姓名。”当然,她也没打算改姓,她的姓就是她的。橘真理解释完,又补充道,“只是在这里我姓禅院,对外全名还是橘真理,听起来有些麻烦,所以叶隐用‘真理’称呼我就好。” “但是,真理阁下身份高贵,这样不合适的。”禅院叶隐垂下眼,“我只是禅院家最普通的孩子。” 妈妈和爸爸在主家中默默无闻,没有和哪位大人沾亲带故,术式也很一般。作为两人孩子的她资质平庸,平凡又不起眼 “被收养以前,我在贫民窟住了六年。” 闻言,禅院叶隐不禁瞪大眼睛 “很惊讶?”一举一动宛如天生贵族的女孩子见她震惊到失语的模样,笑了笑,语气如常,“我是贫民窟出身。” “不、不是,可他们都说……”禅院叶隐语无伦次 “说我是‘家主的亲妹妹’?”橘真理说完,对方用力点头,“那个啊——” 她打了个响指,微笑,“是骗人的。” 听到不得了的大秘密的禅院叶隐腿一软,险些摔倒,双手抓住橘真理的衣服,“真理,这件事不能随便说出去!不对,是从今以后不要再说了!怎么办、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的话……对了!真理这件事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没有。”橘真理任由她抓着,“安心吧,我只告诉了叶隐一个人。” 刚刚还在琢磨着自己应该如何处理隐患的禅院叶隐松了一口气,浑身瘫软,脑袋抵住了橘真理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吓死我了,我还以为真理要被赶出去惹,呜……” 橘真理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其实就算传出去也会不了了之,毕竟她现在还是“咒力无效化”。就算她要走,那帮人就算心里怎么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求之不得,还得哭天喊地恨不得磕八百个响头地求她别走,只能像她那个绿帽子爹一样装聋作哑 怀里的女孩子松手,逐字逐句地叮嘱她千万不能走漏风声,仿佛看着自家崽崽的亲妈粉,丝毫不怀疑自家崽的言语真实性。本打算在禅院家捞够钱就走人的橘真理点头,决定以后常回来看看 她要是走了,禅院家就没祖宗给他们孝敬了,成何体统。更何况,叶隐对她的在乎发自真心 风筝的制作工序不算难,橘真理将竹篾打磨光滑,按照纸样裁剪绢布,用胶黏合,穗子似的尾巴在她手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还原。她简单收拾桌面,中央部分空间充裕,掸了掸风筝表面。拿起小刀时出于习惯在手上转了两圈,在支架上刻下“隐”字,成品与原本的样子丝毫不差 “这是送给叶隐的见面礼。” 暖阳从窗外映照着风筝表面,洁白的丝绢镀上一层淡金。禅院叶隐指尖轻点,顺着淡金色的光影抚摸素净的绢布,隐约感受到了暖意 chapter.14所谓礼仪 这是她和儿时青梅在分开前一起做的第一件玩具,后来,天赋尚可的青梅被分到了咒术师课程,而她就像这里的绝大多数的女孩子一样,作为普通人学习各式各样的事物打理方法,与咒术师所学相比,大多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被选中的女孩子虽然不能在家族中找到合适的职位,但由于学过课程,在外可以作为术师活动,拥有独自出门的机会后便很少回来。没被选中但出身够高的女孩子若不满,可以选择离开,但相应的,家世所带来的便利会被全部收回,若是亲缘淡薄,即便是生活开支也需要自行解决 普通的女孩子想要离开,只需把养育自己的资源还回去,以后不再作为家族中的一员,包括后代。这项条件与前两者相比,看起来是最简单的,可实际上的成功机率约等于无 还回去,那么具体要多少才能还干净呢?如果说衣食住行可以用金钱衡量,那养育自己的父母,一同长大的友人,在外因家族获得的隐形便利……这些又该怎么算? 需要解决的障碍太多了,不愿妥协的父母、疼爱女儿却又无可奈何的小家庭、身边人习以为常的表情……以及,无法坚定下去的自己 禅院叶隐听过的、次数最多的一句话是——为什么大家都可以接受,只有你不行? “外面有很多比你更苦更累更惨的女孩,贫民窟的、负债累累的、重病缠身的……” “只要是女孩子,没有不会这些的。做饭、洗衣、持家……” “家主已经对我们很好了,你看前代,那个时候的女孩子根本不能出门呢……” 来自不同人的声音好像永远也不会停止,在她的生活中如影随形 “真理阁下不去上课吗?”禅院叶隐抱着风筝,低垂着眼,“衣服我可以自己拿的。” 风筝就算飞得再高也碰不到太阳,伊卡洛斯因翅膀上的蜡融化,最终葬身大海 真理那样完美,应该和更优秀的人交朋友才对 “叶隐呢?”橘真理将椅子推回桌下,摇铃,麻烦女仆过会来打扫,“不喜欢那门课?” “嗯。”禅院叶隐点头,窗外的风吹进室内,风筝的长尾巴左右晃动,仿佛附和,“讨厌礼仪课,也讨厌礼仪老师。” “礼仪啊,我只学过必要的社交礼仪。”橘真理对华而不实的内容不感兴趣,作为财力堪称恐惧的集团继承人,她有我行我素的特权,更何况她姐姐也是这样,橘家代代出奇葩,她们已经算正常的了 至少进门先摸高、和金鱼问好、敲门按摩斯密码对暗号等等诡异规矩,在她们这一代是不存在的,来谈合作的生意人都感动哭了 对于金钱的信徒而言,繁琐复杂的礼仪就像一层华丽遮羞布,其中原理仿佛斗兽场中粉刷成金的笼子,贵宾席的丝绒椅面,连不择手段地争夺都显得优雅知性起来,久而久之大家便相信了先礼后兵 但事实上真的是如此吗?东印度公司、南北战争、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后的三角贸易……受益者们建立在黄金之上的礼仪是赏心悦目,她家的合作礼仪倒成了怪谈,也不知奇怪的究竟是谁 “社交礼仪啊……”禅院叶隐眼神游离,笑了笑,有一丝与年纪不符的苦涩,“我们上的礼仪课也教,不过应该和真理学过的不一样。” 她拍了拍脸,不过片刻便恢复活力,“说起来,真理的礼仪课应该很有趣吧?我很想很想很——想,知道关于真理的事情!” “好,不过我不能保证自己说出来的内容足够有趣。”橘真理从书架上翻出相册,叶隐调转话题的方式不算隐秘,哪怕是她的圈子里最迟钝的女孩子也能察觉不对,“这些我在被收养时期的照片,如果对哪里感到好奇,可以直接问我。” 叶隐不想多说,那就不说 照片上的女孩子留着男孩子才会有的短发,眼圈下着有明显但不太重的青,看向镜头的目光即便有所抑制,依旧流露出极重的戾气,瘦弱到病态、肤色惨白……翻开相册的禅院叶隐当场愣住 “啊,这张……那个时候我刚从贫民窟出来。”橘真理凑到她边上,指着自己的脸,“虽然看起来和现在不太像,但那确实是我。” 她在贫民窟时为了钱卖过头发,后来便养成了头发留长的习惯,即便到了橘家也没改 对于成长于贫困中的人,某些东西已经刻入骨肉,就像积攒的易拉罐、割开铝管的牙膏、比自己尺码大一号的衣物 “真理不难受吗?”禅院叶隐有种说不上来的压抑,就像自己所珍惜的糖果,舍不得吃,也不希望被别人吃掉,每天经过糖果铺时双手贴着橱窗凝视许久,希望它还在那里。然后有一天,一个陌生人在她不知道时买下它,撇撇嘴,丢进圣诞节路边灰色厚雪堆里 “我吗?”橘真理回忆着自己在贫民窟的生活,食指抵这下巴,“还好吧,有地方住,有床睡,就是吃不饱有些麻烦,不过饿久了倒也不觉得胃痛。我不怕冷,也不怕虫,所以冬天洗冷水澡和夏天多蚊虫这类对其他人来说难捱的部分,对我而言也不算什么……” 外边多的是沙包给她锤,闲着没事打打老畜牲,跟那女人聊聊天,虽然每次都以她出门演大戏告终,但对方下次依然地找她说话,乐此不疲。可能是天生戏骨,需要她帮忙给个出演理由。再加上和白影玩,每天的生活其实也挺有意思 橘真理真不觉得自己哪里惨 仿佛在讲其他人的事的无所谓口吻,叙述中夹杂玩笑话,宛如一出现实版的黑色幽默。禅院叶隐翻页的手有些抖,相册一连好几页都是那样的真理。她咬住下唇,翻页的速度越来越快,迅速划过的照片一动态上演着女主角的变化,眼下的淡青消失,过分瘦弱的身体逐渐恢复健康,肤色不再白得近乎看见青色血管,形象与现在的橘真理缓缓重迭 “……真理。” “嗯?”她心目中的辉夜姬顿了顿,捞下书桌上的抽纸,微微俯下身,轻柔地擦拭她的眼角,“风筝是新的,我也不知道成品质量如何。” 她说,“叶隐,我们过会去放风筝吧。” 闻言,胡乱抹眼泪的禅院叶隐从小声啜泣顿时变成嚎啕大哭。橘真理有些无奈,伸手抱住她,哄小孩似的轻抚她的发顶,“没事的,都过去了。” “……我觉得,合……我好没用啊。”禅院叶隐打了个哭隔,“我、我比真理过得好,可是……我还是不满足,觉得自己很痛苦……不想上礼仪课,和老师吵架、逃课……我的生活明明比真理好很多……” “为什么要这么想?”橘真理没说自己不仅真不觉得有什么苦,还过得挺开心,那样的说法叶隐不会信,“叶隐觉得很自己痛苦,对不对?” “……嗯。”回应像幼猫似的,又轻又细 “既然你感受到了痛苦,那它必然存在。为什么要否认它,然后逼着自己承认自己很幸福?”橘真理为她擦眼泪,“痛苦就是痛苦,比较既不会让痛苦消失,也不会减轻任何一方的遭受的实际磨难。因此毫无意义。” “别那么想,叶隐。”橘真理捧着她的脸,笑起来,“我们叶隐很棒啊,居然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至今为止,辛苦了。” 禅堂叶隐扑进她怀中,双手攥紧了她背部的衣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她很棒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辛苦了 也从来没有人承认过,她是对的,她没有错 “叶隐,‘痛苦可以比较’的概念是谁教你的?”橘真理语气不变,态度谦和,“我很好奇。” 窗外无端出现的白色雾气张牙舞爪,因感受到主人不寻常的情绪波动兴奋不已,被主人扫了一眼,瞬间安静下来,委委屈屈地缩成一小团,钻进架子上的白瓷花瓶中藏好 呜呜,放它出来的是她,现在又要它躲起来免得吓到人,过分分 “……礼仪老师。”长期积累下来的情绪爆发,总算从中缓过来的禅院叶隐还有些哭腔,“为什么女生一定要上礼仪课,男生就可以不上,我不喜欢穿裙摆长长的和服,不喜欢对谁都要笑,不喜欢团扇语言……” 认认真真听完全部的橘真理将从花瓶探出头的白影摁回去,“说起来,我也是女孩子,但从来没上过只有女生才能学习的礼仪课。” “叶隐,能带我去上一次你学的礼仪课吗?” “但、但是礼仪课一点也不有趣,而且老师还会打手心,骂人,揪耳朵,扯头发……”连肢体语言都用上的禅院叶隐极力打消她的想法,“真理很强,不需要上这些的。只有无术式的普通女孩子才要上这些课,而且下节还有女性长辈旁听。” “……好热闹啊。”橘真理声音极轻,“我在这里上的课程都只有男同学,老师也是男的,因此没什么朋友。” 男生脾气都特别坏,会骂她们是废物,没有术式,除了哭什么也不会。如果她们反驳,有时还会被扯领口揪头发,更凶一点的还会掐脖子 真理那么善良,脾气那么好,肯定会被他们欺负的,虽然武力上不敢,但肯定有精神上的,比如孤立、漠视、造谣……越想越气的禅院叶隐冲昏头脑,“我带真理去!” 反正礼仪老师讨厌她,她也讨厌礼仪老师,大不了和真理一起出去,她现在又不是没逃过课 “谢谢叶隐。”在精英班里称王称霸,令人闻风丧胆的橘真理微笑 橘家代代出奇葩,千奇百怪的礼仪规矩足以编辑成册。她作为下任继承人,对礼仪课有兴趣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刚写完板书的精英班老师转过头,与左眼写着“有完没完”、右眼写着“赶紧滚蛋”的禅院直哉恰好对上视线,抖了抖,默默地转回去 被脾气暴躁的祖宗吓习惯导致他差点忘了,这位也是他惹不起的刺头 “老、老大。”小弟欲哭无泪,自从祖宗回家,老大就变得格外难伺候,动不动就发火,吓死个人,“还还还有一刻钟。” “哈?”食指不断敲桌子的禅院直哉椅子翘起,满脸不耐烦,“你确定你没看错?” 距离他上次问时间都隔多久了!怎么可能一分钟都没过! “没没没……老大,真、真没错……”眼见老大的脸色越来越黑,小弟都快哭出来了 老大隔几秒就问一次,这都第十五次了,他又不是绯X之王,能怎么办? “手表给我。”抖抖嗦嗦的小弟刚摘下手表就被禅院直哉一把拽走,和自己的手表对比,时针分针秒钟位置丝毫不差,他又随手丢回去 可恶!才过了一分钟! 橘真理上次晚十分钟,这次都快下课了人还不知道在哪。都来那么久了她不会连路都不认得吧? “老大。”小弟小心翼翼地开口,“您是不是在等那位啊?” “谁等她了!” 几乎在他问完便响起的回答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有几个胆大的已经偷偷摸摸地瞧过来,被禅院直哉一句毫不客气的“看什么看”吓得缩回去,眼观鼻鼻观心 “那、那您为什么,”小弟左看看,右看看,竖起书本将两人交流与外界隔绝,“……一直盯着那位的座位啊?” 而且老大从上课之前就在室内等了,当他胆战心惊地问一脸不耐烦的老大为什么不去找那位时,后脑勺即刻挨了一巴掌 “你傻啊!”老大的眼神仿佛在凝视智障,“她那个点起的了床吗!我为什么要帮她?等她迟到了我就第一个嘲笑她睡得跟猪一样!就这还好意思做我姑姑……” 小弟恍然大悟,不愧是老大!就是那么英明神武,轻而易举地想到了他想不到的事,那位就算再能打再会吵又怎么样,只要他在心里狠狠地嘲笑她,对方就会处于既不知道又被他笑话了的尴尬地步。这一次啊,是他们的胜利! 从精神上取得胜利的小弟斗志昂然,“对了老大,我们为什么要帮她请假啊?” “什么帮!那是谋略!”禅院直哉给脑子缺根筋的小弟又来了一记,“这假是她请的吗?我撒谎她承担,一旦暴露倒霉的是她还是我?你是什么品种的蠢货,怎么连这都想不到?” “老大说的是,老大说的是……”抱着脑袋的小弟喜笑颜开 那位没想到吧,自己居然也有会被他们埋伏的一天!老大可真聪明! chapter.15青梅 “真理。”或许是经年累月的心理压力随着那场哭泣一次性发泄干净,禅院叶隐捧着脸看她,笑容明朗,“我们现在算朋友吗?” “当然。”热气升腾的茶汤如今温凉,壶中已是第三泡,两人的面前的茶杯都空了大半。橘真理揪住从桌下偷偷摸摸蹭她手腕的白影,神情依旧温和,“叶隐是我在这里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礼仪课与没有术式的普通女孩子、拥有天赋的女孩子与学习资格……难怪她来到这里整整将近一周,几乎没见过同龄女生 橘真理作为外来人员,堪称恐怖的术式打破了目前为止的咒术共有认知。白影的特性是对手数量越多越强,并且能够做到无需橘真理本人的咒力维持。况且在外人眼里她的术式是咒力无效化,两者结合,可以说她掌握着足以颠倒整个咒术届结构的力量 这才是禅院家主亲自接她回禅院家的根本原因,在咒术无效化面前,咒术师就像任人揉搓捏扁的橡皮泥。也就是说,在橘真理面前,不仅是咒术师的实力差距,连咒术师和普通人的差距都被抹去了,即便她本人是个对咒力知识一窍不通的废物,也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任何一个高级术师,或者说,御三家的任意成员 只要这张牌用得好,禅院家可谓一步登天。但凡是个智商正常的人都能遇见到这点,因此,所有人都同意把人接回来,仿佛看见了光辉灿烂的未来 至于橘真理愿不愿意?开玩笑!这世界上谁不想做咒术师?不受物理法则限制的力量,被人仰视的地位,延续千年的名望…… 然而,在奇葩家族长大的奇葩橘真理还真不愿意,不仅向他们敲诈一个亿,还嫌他们家没马没避难所没两百平方米的大床,要不是她那个半路来的便宜姐姐劝着,人家压根看不上 被气得半死的决策人们决定教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丫头什么叫规矩!于是—— 禅院家多了个得罪不起、只能好吃好喝供着的的祖宗 按正常逻辑而言,橘真理这样的不稳定因素在未得到确认之前不应该享受最好的资源,她太随心所欲了,没半点服从性,行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但问题还是出在橘真理身上 谁能料得到这货的咒力无效化不是仅限于指定某一个目标,而是除自己以外的无差别群体攻击,简直离谱她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她尚未接受正统的咒术学习就能以术式碾压一大帮人。她不学,他们打不过,她学了,他们也打不过,结果没区别,那还不如卖个好,指不定祖宗桀骜不驯的性格下藏了颗感恩的心呢? 讨论出结果的决策层们满怀希望,又支棱起来了。被橘真理坑习惯的禅院直毘人看他们的眼神就像看脑瘫,心里却忍不住因他们画的美好大饼升起一线希望 万一呢?橘真理虽然心狠手黑抢钱不眨眼,但她最近特别安静,抢钱数额也从八个零下降到五个零,人家也许正打算改邪归正一心向善…… 因此,在多方面因素综合下,橘真理没有被按照禅院家女孩的原有规则划分到任意一边,而是作为特例,和拥有天赋的男孩站到了同一条起跑线上,即便那些天之骄子的水平都远不如她 “真理,我有一个青梅,名字是奈奈。”禅院叶隐抚摸着风筝的尾巴,“原先的风筝就是她和我一起做的,她什么都很擅长,做不好的事情会一直练习到完美为止,是个很勇敢的女孩子。” “那她一定是个很好的人,”橘真理想起她在圈子里的好朋友千鹤,两人喜好相近,连彼此的爱驹都认得对方,“毕竟是叶隐的朋友。” “我没有她那么优秀啦。”禅院叶隐笑着说道,垂下眼,“不过自从奈奈被分到其他课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那边的课程难度高,她很忙,我不能打扰她,所以每次见面都是她来找我。而且……不,没什么。” “因为普通的女孩子不得入内。” “没错……欸?”禅院叶隐惊讶地瞪大了眼,“真理怎么知道?” “以前见过类似的规定,感觉有些熟悉。”橘真理拉了拉袖子,遮住腕间的白雾手链,心里嗤笑 不将洪水分流如何保得住白骨之上的黄金城?拥有术式女孩与普通女孩分成两部分管理,切断其中联系,在两种环境下长大的女孩子便以为只有一条路可走,要么做咒术师,要么打杂。无论她们选了哪条路,受益者都是背后的家族,既得到了可掌控的战斗力,又得到了稳定后备的人手 假如她们能交流,便能从彼此的生活中察觉到某种形式不同但本质一致的东西,像如影随形的阴影缠绕在每个人头上,卑劣地汲取一切营养壮大自身,被笼罩其中的每个人脸上挂着相同的麻木 而这种表情,橘真理已经在贫民窟见过无数次,无论在圈子内还是禅院家又或是别的地方,她都能一眼认出来 禅院叶隐没有那种表情 “这样的友谊真好啊。”橘真理撑着脸颊,新月般的眸眼视线向下,那道极为动人的光辉随之暗淡,“……抱歉,我失言了。” 说起来,她从第一次见到真理时,对方就是一个人,而且也没什么朋友,身边还全是又凶又坏的男生……禅院叶隐牵着她的手,语气坚定,“真理想不想认识奈奈?” 她的青梅也上咒术课程,而且也很厉害,有朋友沟通的话真理就不会孤单了,平时还可以互相辅导。禅院叶隐越想越是这么一回事,看向墙上的布谷鸟钟,“马上就下课了,奈奈这节课是实战训练,她应该在道场。奈奈虽然看上去不好相处,其实很热心,到时候真理只要说是我介绍的就好,她不会不理你的。” 橘真理点头,又像想到了什么似的,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不太认识路。” “他们不会拦你的,我平时上课也需要朝香带路。只是最近她比较忙,我试着一个人去,结果迟到了好几次。”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上因难为情泛起红晕,目光期盼,“叶隐可以带我去吗?” 禅院叶隐自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牵着橘真理往道场走,一路上为她仔细讲解路线与位置分布,因此没看见跟在两人身后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白色烟雾 真理终于让它出来了,还说他可以随便玩,开心! 道场内嘻嘻哈哈的吵闹声不断,聚在一起的男生们打打闹闹。与此相比,角落中独自一人的高马尾女生则显得格格不入,仿佛游离在外的异乡客,与周遭隔着一条看不见屏障。禅院奈奈捏了捏酸疼的肩膀,径直离开 “还不够,”她看着自己缠着拳击绷带的手,回想起那次席卷整座大宅的白雾,自言自语,“胜七输三,现在离那个地步还差得远呢。” 她的青梅自从课程分配之后,不如从前活泼开朗,礼仪课不知道教了什么东西,每逢有那节课的日程叶隐总是比平时更压抑,无论怎么问都说自己没事 禅院奈奈脾气火爆,当初对她指指点点的男同学全被她揍了一顿,即便打不过也不会让对方落得半点好,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于她而言可谓家常便饭,面对一起长大的青梅却连一句重话都舍不得说 如果她能像那个人一样的话……禅院叶隐想起那阵笼罩整座大宅的白雾以及一来便牢牢占据第一王座的传奇人物,拍了拍脸,血液中的沸腾感稍微平静了些,“再去跑两圈吧。” 她想叶隐了 一路绿灯,刚开始还有些心惊胆战的禅院叶隐放开步伐,原本她还担心自己会不会给真理添麻烦,没想到路上居然一个人都没有,就算偶然碰见,对方只要一看见她们就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一眨眼就跑得没影了,甚至还有人跑掉了一只鞋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顺利地走过这条路。”禅院叶隐感叹,“以前哪怕只是经过也会被嘲讽一顿,运气不好时还要等对方出完气才能走。” “叶隐还记得那些人长什么样吗?”橘真理轻声细语道。对方摇头后,在她们身后一路张牙舞爪的白影顿时摇摇欲坠,看起来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没关系,从现在开始,这条路叶隐想走就走。”橘真理对她说道,背着身后的手腕间多了一条白色细链,“如果有人抗议的话,请务必通知我。” “我在这里还有些不习惯,有很多需要拜托叶隐的地方。”她面不改色,“不用担心,我会提前知会他们。情况特殊,大家都会理解的。” 抗议?可以啊,交过路费,按秒计算,一秒百万,她正好捞点外快,交不出就等着白影半夜敲门,它性格活泼,最喜欢跟人玩鬼压床 禅院叶隐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牵着她拉开道场大门,环视一圈,“咦?奈奈不在这里。” 乱哄哄的道场瞬间安静,最先发现两人到来的男生面露惊恐,嘴唇抖了半天,“祖……祖、祖宗来了!大家快跑!” 在尖锐的呐喊声如梦初醒的男生团体一阵兵荒马乱,人挤着人紧贴墙跟。唯一的出口被祖宗占了,无处可逃之下甚至有人尝试爬窗,刚探出头去就和守株待兔的白影撞了个正着,直挺挺地晕倒在地 亲身体会到橘真理有多么恶名昭彰的禅院叶隐:“……真理,他们平时一见到你就这样吗?” 橘真理点头,禅院叶隐看着分外空旷的道场中心与彼端的人挤人挤人挤人,气成河豚,“你们好过分!” “真理什么都没做,你们就孤立她,联合起来欺负她一个人!”义愤填膺的禅院叶隐护崽似的挡在橘真理身前,“她明明只是个落寞的孩子而已!” 被没术式的普通人而且还是个娇小的女生痛批一顿,平时把面子看得比天还高的男生们看着手里提着比人还高的白色大刀,朝他们微微一笑的橘真理,胆子小的已经脸色煞白,眼泪止不住地流 半晌,橘真理和禅院叶隐手拉手从道场离开,一起寻找禅院奈奈,道场内是一群东倒西歪生无可恋的小男生 普通女生竟然这么厉害,靠近祖宗腿都不软的,还敢拉对方的手,难怪禅院奈奈天天跟他们争辩女生比他们强 chapter.16青梅相见 “真理,咒术课的同学都是这样的吗?”禅院叶隐问道,“奈奈从来没跟我说过关于她学习生活上的事。” “从纯粹的咒术课同学身份而言,他们绝大多数信奉实力为尊,判断标准是咒术。但实际上,他们的身份不仅限于此,还有家世、朋友、性格种种因素影响,每个人都有一定区别。我想答案应该是否定的。”橘真理说,“不过从奈奈的角度来看,他们都是一样的。” “因为奈奈是女生,他们是男生。”禅院叶隐语气有些轻,“对吗?” “对。”橘真理说,“在他们眼里,奈奈先是一个女生,然后才是咒术师。” “我明白。礼仪老师说过的,‘女生和男生不一样’。所以他们无论天赋怎样,只要有就可以学咒术,而女孩子只有天赋特别优秀的才能和他们一起学,没有天赋的男孩子可以去躯俱留队,没天赋的女孩子只能打杂,上礼仪课。”禅院叶隐攥紧了袖口,“真理,是不是有力量了就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我的答案没有多大参考价值。”橘真理揉了揉她的头,仿佛没有察觉到问题背后的深层含义,“所以,我们去问奈奈吧,三个人一起讨论一定能得到最满意的答案。” 假如有力量就能随心所欲,那么力量的获得方式便值得探讨。其中便会涉及到一个问题,世界上真的存在毫无代价的力量吗? 橘真理在觉醒术式前,天天和老畜牲打架,理由很简单,想打就打。觉醒术式后成了贫民窟最强之人,目标范围变成了主动招惹以及违反她定下那条“不得欺压女童”规矩的人,平时能不管则不管,日常活动毫无变化,依旧是跑腿蹭饭看场子…… 在她之前的每一任贫民窟最强都是以暴力上位,然后被新的暴力推翻,仿佛一个封闭的圆环。但巅峰再高的强者也有迟暮的那天,为了维持自己建立在暴力之上的地位,流失的实力总需要别的东西填补。忠诚的手下、界限分明的区域划分、固定的上升渠道……手法五花八门,其中目的都是一样的——将别人的东西化为己有 有的人察觉蹊跷,用更加高效的方式壮大自身,目的在于取代前任。他们通常巧言令色,利用贫民窟人对于美好的向往,告诉大家只要帮助他就能获得梦寐以求的富裕生活,又或者将每个人的财富榨得一分不留,利用恐惧威逼别人服从他的一切命令,这便是贫民窟起伏跌宕的循环 贫民窟最强眼里的富裕和大家眼里的富裕是不一样的,他的富裕指的是自己有花不完的钱,自己身边永远有貌美如花的女人们,强大又温顺只听自己一个人命令的手下们。大家眼里的富裕是天冷有衣服穿,肚子饿了有饭吃,下雨了能有个地方遮风挡雨。所以到了最后,大家的生活依旧没变化,有时还会变得更惨,跟逼着做这做那不然就去死的生活毫无区别 橘真理善于观察,一开始从父母身上看见了这样的关系,后来是贫民窟,再后来是上流圈子,现在是禅院家。力量有时变成金钱,有时变成咒力,但总有一批人因此遭遇苦难。而在这一批人中,有一群从未缺席的身影,那就是女人,更准确一点的描述是——底层女性 “嗯。”禅院叶隐握紧她的手,她的青梅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一定受过不少委屈,“我们去找奈奈。” 相牵的身影穿过中庭,越过长廊,绕过梁柱,仔细寻了小半会,却始终不见人影 “奈奈可能会在的地方都找过了。”新洗好的平整和服衣角被揉得皱巴巴,禅院叶隐咬着下唇,“真理,我想回道场问那些人,可以陪我去一趟吗?” 她不傻,只有自己一个人的话那些人绝对什么也不会说,如果奈奈真的被欺负了,比如被关在哪个锁住的房间里,光是拿钥匙就需要一系列繁琐的流程,后续也不会得到公正的处理,这点每个普通女生都深有体会 除非真理在这件事中有所牵扯,无论出于什么原因,他们都需要给她一个交代 “……拜托了,真理。”禅院叶隐双手合十,觉得自己糟糕透了 无论出于多么正当的理由,通过骗人达成目标是不对的,刻意隐瞒也是 橘真理打量着她的神色,在她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那么麻烦作什么?” “白影。”她打了个响指,“喜欢捉迷藏吗?” 白色石子路上的落叶无风自动,手腕上的白色细链沸腾般卷动,密不透光的旋风逐渐扩散,直至足有两个成年人高度才停下 “叶隐,告诉它奈奈的样子。剩下的它会做,我们等着就行。”气定神闲的女孩子拥有令人安定下的魔力,“最多七分钟就能找到人,速度快的话一分钟不到,比去道场效率高。那些人经过先前那番,现在应该不知道躲哪去了。” “谢谢。还有,对不起。”禅院叶隐深吸一口气,正想交代其中隐情时,橘真理先一步开口 “叶隐帮我带路,我帮叶隐找人,这样大家就平了。”橘真理一手搭着她的头顶,“以后‘拜托’这两个字还是少用为好,人情债,不好还。” 直接带她去道场先斩后奏可比征求她的同意简单得多,毕竟她“不太认识路”,坦白更是吃力不讨好,即便是未成功的计划,谁知道了自己曾在无意识中被强行牵扯进毫不相关的事中都会生气,得罪一个强者的风险可不是叶隐现在能承担得起的,结果全凭对方心情 暴力是力量的变体,橘真理自认和平主义者,断然不会承认暴力属于正常的力量,包括暴力赋予的自由 “其实真理没必要为我考虑的,我既软弱,又不够聪明,总是需要别人帮我,而且长相也很平凡,各方面都很普通。”得到指示的白雾如同汪洋一般扩散,禅院叶隐微微侧首,双手背在身后,对着橘真理笑,“我明白了,谢谢。” “谢我作什么,我们只是等价交换而已。”橘真理转过头,没有看她,“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禅院叶隐捏了捏脸颊,“但是,与人见面需要保持微笑不是礼仪吗?就像餐厅服务员遇到客人,收费站的乘务员遇到车主……他们都说,社交中保持微笑是最基本的内容,有助于良好的沟通,让对方感到愉悦之类的。” “叶隐,我们去道场的时候,他们对我们笑了吗?”橘真理见她摇头,继续问,“我们跟他们沟通顺利吗?叶隐当时觉得开心吗?” 从前欺负自己的人如今被她批评得无地自容,答案显而易见。从小到大的认知崩塌,逻辑转过弯的禅院叶隐的表情瞬间空白 对哦,同样是沟通技巧,为什么她要笑,他们就不用笑?既然他们害怕真理,那更应该让她心情愉快才对,难道男生没有男生的礼仪课吗?可对待强者理应表示尊重是家中规矩,所有人都要遵守…… 阳光从树叶缝隙间落在沉思的女孩头上,仿佛一片暖洋洋的碎金。橘真理没有打扰她,让她一个人慢慢思考,只留下一句“我马上回来” 白影与一般式神不同,不需要调服便可使用,也无需创造媒介,是橘真理与生俱来的一部分。比起从属关系,它更像她的守护神,具有一定自主意识和判断能力,还可以交流。虽然从外界看起来它属于杀伤力巨大的武器,但实际上它更偏向某种智慧生物范畴 比如现在,有一条路白影无法从通过,需要她处理 橘真理拍了拍手,三人团体中的首领拽住某个讨厌鬼领子的力气不禁一松,带有霸凌性质的场景因此中断 “祖、祖、祖……祖宗。”咽下唾液的咕噜声清晰可见,首领苍蝇搓手,笑容格外狗腿,“您需要什么?小的我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也一定会为您达成!” 他说完,一巴掌拍在憨里憨气的小弟一号脸上,揪着他的耳朵以自以为很小声的声音怒道:“你特么不是说祖宗要上课,地点在南边,肯定遇不到的吗!嗯!” “你知不知道祖宗的拳头有多硬!一拳下去别说头发,我脑袋都得飞!啊?我就奇怪你小子早不说晚不说偏偏现在来提议找乐子,原来在这算计我呢!” “没有啊老大!我真没有!” “没有个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看你一身上下三百六五个胆!” “我没……啊!老大,别打脸……混蛋,我跟你拼了!” 外部矛盾顿时化为内部矛盾,两个人打成一团掐得你死我活。橘真理皱眉,嫌弃地移开视线,转向此行的目标,“喂。” 戾气极重的眼睛看向她,仿佛正在评估对手的某种大型猛兽。橘真理没发现不对似的,指着位置偏僻的另一条路,“去那边。” 杵在这里跟信号屏蔽器似的,白影根本过不去 盯着她的人一动不动,橘真理毫不犹豫地踹了他一脚,“速度快点,别磨蹭。” 视线交锋下的两人一方平静,一方阴翳。半晌,禅院甚尔按她的话做了 凝滞的白雾再次欢快地流动起来,内讧的小团体非常贴心地滚到远处继续,将位置留给祖宗凶名远播的术式。橘真理心中嘱咐白影找到禅院奈奈后简单交代来意,雾气亲昵地蹭了蹭她的脸颊,表示自己一定做到 白影不愿意和她以外的对象交流,它单纯又直率,跟她在贫民窟混久了,不提前告知一声说不定会把人直接绑回来 “橘真理。” 她侧首,靠着墙壁的少年站没站样,乱糟糟的衣襟也没理,“你和我是一类人。” 没有道德观,缺乏同情心,漠视一切社会规则,因此无法融入正常生活,仿佛游戏世界中的bug,存在即漏洞。她在禅院家的表现不仅完全不符合外表,也超出那些家伙的设想,无法以常理推测。一切行为看似无逻辑可循,结果却又总是能令自己受益,无论是初来乍到时的喊门还是后来的祖宗事件,在这场博弈中,他们的底线被一步步拉低,从利用演变成了只要她别把禅院家拆了做什么都行 “哈?”橘真理无语,二十万的眼睛怕不是有什么大病 他双手撑在脑后,不远处是斗得昏天暗地的小团体,“他们想要的只是一个能和六眼持平的存在,具体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必须代表这里。” “我记得,你好像是贫民窟出身,过得也不怎么样。” “所以?”橘真理靠着廊柱,从洪流中抽出身的部分白雾在她的手心中游走,“你想要什么,麻烦自己动手,我没兴趣。” “不感兴趣,还是做不到?” 离开的身影步伐依旧,仿佛什么也没听见。禅院甚尔本以为谈话到此为止,对方抵达到走廊尽头时,忽然回过头问他 “花怎么样了?” 黄橙色的花朵迎风招展,除了把花往花瓶里塞并加了些水以外什么都没做的禅院甚尔莫名有些心虚,“……还行吧。” 大约是由于礼物,橘文乃的脸浮现在脑海中。大约是良心发现,他难得正经了些,“平时需要注意什么吗?” 她那么喜欢花,整个花圃都是尽量亲自打理。别人家视若珍宝的东西到了自己手上就成了地里小白菜……禅院甚尔果断忽略仿佛做错事般的奇怪情绪,橘真理跟她姐感情深厚,还特缺德,知道了肯定天天暗算他 “定期换水,想要延长花期就放点鲜花保鲜剂。”橘真理打量他片刻,语重心长道:“没事别瞎折腾。” 认认真真记下前半段的禅院甚尔心里默念不跟血蛭精计较,这货拉着一大帮人将“祖宗”喊出电音还好意思说他 白影表示奈奈已经找到了,由它带路,正在和叶隐汇合。走廊中的白雾重新汇聚手链,橘真理拉下袖口,叶隐还在那里等着她 “我跟你可不是一路人。”头也不回的背影挥了挥手,“我有家人。” 禅院甚尔没回话,揪住筋疲力尽的小团体首领毫不犹豫出拳 先前被橘真理打断没来得及还手,现在正好 乱七八糟的谩骂不绝于耳,禅院甚尔一脸漠然,离开时踏着手下败将的身躯,对于从人体地垫中传递的骨骼断裂感无动于衷。这类人若不把他打到恐惧,便会以为你好欺负,宛如附骨之蛆般挥之不去 欺凌他人总比被他人欺凌好,他可不会走到橘真理那一步,具备颠覆一切的力量却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套上缰绳,对身娇体弱的千金大小姐俯首称臣。即便对方再温和、再有原则、再善良,也不行 橘真理能放弃推翻贫民窟,但他永远不会放弃报复禅院家 树下的两个女生形影不离,短发女孩子拉着高马尾女生说个不停,笑容明媚,倾听的一方表情古怪,在对方期待的眼神下最终点头表示附和 “真理!”禅院叶隐牵着女生的手高高举起,“这是奈奈,我超级超级超——级厉害的青梅!” 负责带路的式神绕着橘真理转来转去,她向表情仿佛被雷劈了一样的禅院奈奈伸出手,“你好,我是橘真理。” 术式不可能骗人,唇红齿白,相貌宛如童话中幼年辉夜姬似的女孩子还没她高。由于祖宗神话一直以为对方人高马大力能扛鼎虎背熊腰的禅院奈奈顿时觉得整个世界都魔幻起来,“你……你真的是橘真理?” 这姊妹看起来跑五十米都要喘半天,好像说话声音大点都会被刺激得脸色苍白 她的话仿佛触发了禁忌按钮,瞬间膨胀至棕熊大小的白雾凶相毕露,然而没过三秒就被小仙女一巴掌扇泄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对,我是橘真理,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禅院奈奈新生成的仙女滤镜也随着她彪悍的一巴掌碎得干干净净,这作风,绝对是橘真理本人,那式神都给她打飙泪了 她握住她的手,“禅院奈奈,你也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叶隐说,真理没有朋友,平时总是一个人。与禅院叶隐的看法不同,比起被孤立,禅院奈奈更倾向于橘真理单纯不想跟那些人相处,或许对方根本不需要朋友 “以后有事可以来找我,闲聊也可以。”她说,“除去课程之外,大多数时间我都在训练场。” 但是,假如她偶尔感到孤独的话,禅院奈奈愿意做一个配合的倾听者 “谢谢,我记住了。”橘真理说,“接下来,我打算去体验一下叶隐的礼仪课。” “我记得你的下一节课是实战吧?”禅院奈奈问,橘真理的课程安排不是秘密,大家记得比自己课程还牢,生怕哪天跟她撞上了,尤其是实战 “没错,我去不去都无所谓。”橘真理叹了口气,“我的对手总是哭着喊着要弃权,心灵仿佛雪花一般脆弱。” 不不不,遇到您那是心态雪崩。禅院奈奈内心嘴角直抽,清咳两声,“带我一个。我下节课也是实战,既然你不去,那也没什么意思。” 她早就好奇礼仪课究竟教了什么东西,导致以前的玩伴们现在通通变了一个人 chapter.17橘氏礼仪 两人行临时变成三人行,禅院叶隐看看左手边兴致满满的青梅奈奈,又看看右手边步伐轻快的好友真理,有些恍惚 她们现在是要去郊游吗? “那个……”两双眼睛同时看向她,禅院叶隐想起一言不合就甩教鞭的礼仪老师,拉着两位好朋友的手,“如果她很过分的话,我们到时候就一起出去吧。” 奈奈和真理都是骄傲的人,而礼仪老师总是把女生不行挂在嘴边,在她口中,像她们那样的女孩子都是反面教材 禅院叶隐被训斥惯了,班上每个女孩子或多或少都经历过言语羞辱,渐渐地,她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但被斥责的对象换成她们,她光是想象都忍不下一星半点 这节课是半公开的,能参与的女性亲属几乎都会来旁听,其中包括辈分很高的女性长辈。奈奈那样的女孩子在她们眼里是“不知轻重”,她们向来不喜女生争强好胜,更何况她既不温柔又懂看人眼色,与知书达礼毫不相干。至于真理,她自从踏入禅院家第一天就是公认的“无可救药”,容貌过盛咄咄逼人得寸进尺…… 但是,为什么不知轻重、争强好胜、咄咄逼人、得寸进尺的男生永远只是“不懂事”、“勤奋刻苦”、“调皮捣蛋”、“好奇”? 禅院叶隐不知道答案,就像她不明白为什么女生懂事乖巧就要多包容他们一些,原谅他们,如果做不到,那一定是你还不够懂事,只是为了得到夸赞而保持伪善。既然如此,也难怪他们才会欺负你 “叶隐才是,觉得不舒服要说出来。”禅院奈奈斗志昂扬,“我现在更好奇礼仪课上会教些什么了。” “放心吧。”相牵的力度增加了些,仿佛在向她传递勇气,橘真理眉眼弯弯,“我很期待,在这里居然还有能比我更过分的人。” 两人对视一眼,击掌。夹在中间的禅院叶隐晃了晃脑袋,将小伙伴们神情中的跃跃欲试甩出记忆 她一定是看错了,不然她怎么会觉得她们更兴奋了,仿佛大家不是去上礼仪课,而是要去给礼仪老师上课 静谧的室内,缺了一人的座位格外显眼,禅院叶隐刚踏入门内,不知名的隐秘窥视如同篝火营外的阴影,当她环视四周,寻找视线的主人时,却只看到了一张张若无其事的脸,同学或看书、或收拾桌面、或整理笔记,先前所感受到的不适似乎只是错觉 她抿紧唇,刚想回到座位上时,橘真理搭住她的肩,边走边说,“位置不够而已,别担心,后面还有空位。再不济,我们可以去坐旁听席。” “对吧,奈奈?”她回过头,向禅院奈奈问道,几乎瞬间便收到肯定答复 座位两旁的身影隔绝外界视线,两人抛出来的话题一个接着一个,禅院叶隐没有多想,很快便投入到聊天中,热闹的三人小角落与周遭的冷寂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互为青梅的两位好友正聊到各自如今的人缘,大约是关心则乱,连固定的午休菜色都要细细问过才能安心。橘真理侧过脸,将碍事的头发别到耳后,与旁听席中心面色沉沉的年长女性正巧对上视线,漆黑如墨的瞳色似是警告,似是评估,仿佛她是一件即将触及大众雷区的未知因素 余光扫过周围一张张稚嫩的脸,年幼的女孩子尚不如她们的家长老练世故,偷偷打量的小动作被当事人当场捉住不免有些面红耳赤,脸皮薄的恨不得将下巴缩到胸口,强行镇定的装作无事发生,也有极少数的胆大女孩子干脆破罐子破摔,光明正大地盯着她瞧 这些目光或是艳羡,或是退缩,或是好奇……橘真理没有一一深究其中意味,她向来不在乎他人看法,此时脑海中却不由得浮现出吵吵嚷嚷,几乎要把屋顶掀翻的道场 大家终归是不一样的。轻点着桌沿的食指停下,牢牢的扣着桌板,泛白的指节似乎要将木板摁穿个洞才肯罢休,橘真理忽然觉得一切都无趣极了,无论是贫民窟,上流社会,还是咒术师家族,说到底,都只是新瓶换旧酒 走廊外脚步声近,那道视线依旧停留在她身上。橘真理和新朋友打了个招呼,径直走向小道末端众星拱月般的年长女人,于她同一排的边缘处空位入座,未曾看她一眼 讲台上的讲师调了调话筒位置,清了清嗓子,环视四周时视线在旁听席中央位置上的年长女人多停了一会,微微低下头,随后才开始她的讲座 混在成年女人中,处于边缘位置的橘真理靠着椅背。这一块区域的视野极差,她只从声音中判断出讲师年迈,对于语调语速把握极好,因此感染力不错,有些地方选了带有煽动色彩的措辞 “柔,是女人的根;顺,是女人的本。” “……第一,打不还手;第二,骂不还口;第三,逆来顺受;第四,坚决不离婚。” “我把自己打扮得那么妖艳,穿得那么时尚那么暴露,不就等同于叫别人来侮辱我吗?” “女人一定要忍,总挨揍,挨人欺负的人不爱闹病。” 一片寂静,台上人上演着慷慨激昂的独角戏。橘真理闭上眼小憩,将抑扬顿挫的语调当作安眠曲,至于内容,一个字也没记住 “你,叫什么名字?” 阴晴不定的脸骤然出现在视野内,语气极冲,没有骂人,似乎是不得不压抑怒火。橘真理揉揉眼睛,看了看脚边裂口整齐的两截的黑色教鞭,环视四周,疑惑道:“大家都跪着做什么,一个个的还苦着脸,哭丧呢?” 哀伤的颂歌还在播放,旁听席的女人们以巾帕掩着眼角,面前是跪下的女孩们。与长辈的动容相反,她们面无表情,仿佛对眼前的一切习以为常似的,一遍又一遍地掉着眼泪。橘真理圈了圈手腕,空的,从白色灯柱中垂下的修长光柱指指教鞭,邀功似地晃了晃 橘真理弯了弯眼睛,不过一秒表情便迅速恢复正常。她用袖口遮住嘴角,环视周围,仿佛发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实一般,身形晃了晃,扶住椅子,眸眼缓缓睁大,悲戚道:“家主!你怎么就、怎么就这么轻易地狗带了呢!呜呜呜呜呜……” 极其做作的哀泣声清晰地回荡在整个室内,和哀伤的背景音相得益彰,听起来还真像那么一回事。笑点极低禅院奈奈联想到抢男人事件,眼观鼻鼻观心,死死抠着自己的掌心。一旁的禅院叶隐见状,连忙捂住她的嘴 讲师的脸色顿时黑如锅底,脑袋嗡嗡作鸣,伸手欲拽人头发,只想给这没心肝的一点教训,好叫她明白尊卑,“大家都在认认真真地感恩父母,全场只有你一个睡得安稳!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哪来的野……” 木屐踩得地板哒哒作响,讲师才迈近几步,骤然扩散的烟雾犹如恶鬼,刺状利齿抵住了她的皮肤。放下袖口的女孩子眼里并无半点泪花,微微翘起的嘴角仿佛猫咪,天生含笑,“我的来历,旁听席的诸位不是很清楚吗?正中央的那位,劳烦你为讲师解惑。” 来源不明的白雾,精雕玉琢般的相貌,目无尊长的作风……式神退回,讲师的脸一阵青一阵白。被点到名的年长女性皱眉,拦住神色不怠的下属,动武是最下策,况且对方一来不受管制,连家主都奈何不了她,二来她此时身份为听众,学生的规矩对她无效,她的行为充其量只是无礼,“橘真理,这里由不得你……” “我是鲨人了还是放火了?论放肆,我哪里比得上你们胡搅蛮缠、无理取闹?”橘真理没等她回答,“敢问这位夫人,论资排辈,祖父母和父母哪个更高?” 白影温顺地待在一边,等待主人命令,只是没人会觉得它的本性真似目前这般无害。头一次被年纪小了自己许多的女后生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这般语气问话,女人以扇面遮住下半张脸,“自然是祖父母。” “那祖宗和祖父母呢?” 察觉到风向不对的女人捏紧扇柄,橘真理依旧顺着白雾,看都没看她一眼,仿佛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一开始的警告方立场转换,抿紧唇瓣,“……是我考虑不周。” 她正准备鞠躬道歉,却听到一句“免了”,心里反而一紧。这歉意对方若收了,失礼一事便也作罢,不收,恐怕…… 在咒术师家族因资历辈分具有一定话语权的她,忽然想起了被大家下意识忽略的一条信息——橘真理是作为商业继承人被收养的孩子,在来到这里之前一直接受精英教育,并且,超群绝伦 “既然这堂课的主题是感恩,有长辈在场却只敬父母,是为失礼。可作为长辈,我不曾为各位做过什么,既无养育之恩,也无提携之恩,假如在这种毫无付出的情况下坦然接受各位好意,我自问做不到。我出身于贫民窟,后被人收养,收养人待我如亲妹,机缘巧合之下,又结识了尚在人间的血亲,对于感恩,我也有一番见解。” 橘真理转向她,“夫人,可否让我和她们说几句话?” 利用身份漏洞揪住把柄,只为了交换台上发言的机会?女人不明白她的目的,这场交易有何价值,母亲在场的前提下向她们的女儿讲述内容,且不论演讲质量,她就算讲得再好,内容再真实,也不会有人信她 “……把话筒给她。” 接到女人命令的讲师不情不愿地取下话筒,交到最看不惯的人手上 在白雾陪伴下走上讲台的橘真理看了一眼时间,离下课还剩十分钟,足够了,或者说,绰绰有余。她关掉放着颂歌的电子设备,关掉放着笔记的幻灯片,关掉一切不必要的东西,连演讲台上作为装饰的花束都拆得一干二净,只留下别在领口上的麦克风设备 “非常感谢讲师为我们带来的精彩演讲,对此,我受益良多,感慨万千。既然今日以感恩开头,那么,就让我以今天的主题——感恩来进行收尾吧。” 她看向台下,她再熟悉不过的陌生又相同麻木气息们,只有两人抬头望向他她。禅院奈奈牵着禅院叶隐的手,朝她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禅院叶隐则向她用力点了点头 “讲师说,‘柔,是女人的根;顺,是女人的本。’我觉得她说得对,女男天生不同,阴阳互补,大家才能和谐共处,创造更美好的未来。但是,讲师也有她的局限性,光讲女人,不讲男人,我们又如何能了解对方,从而成为更完美的自己,适应对方的生活呢?因此,我要在这里对此进行补充——” 橘真理顿了顿,两位好友目光灼灼,全是信赖,白影接着讲台遮挡,悄悄地缠住她的尾指 “硬,是男人的根;逆,是男人的本。” 旁听席内的讲师脸色一僵,一句“你放屁”差点脱口而出,这没礼貌的混账居然拿她的原话作筏子,实在可恶! “男人有四项原则:第一,打了还打;第二,骂了还骂;第三,针锋相对;第四,坚决离婚。” “我知道大家是第一次系统性接触到‘男人’这一概念,相比女性,都还有些陌生。我在精英班的同窗都是男性,还有一位同父异母的家主兄长,对于这一方面的了解,我不敢自认第一,论第二,还算绰绰有余。因此,接下来,我会为大家一一进行解释。” “‘打了还打’是男人的第一项原则,作为女人,我们被要求顺,以为打不还手就是正确做法。但这样真的对吗?”橘真理稍作停顿,抬手,化作问号的白影漂浮在她的掌心上方,“各位,别忘了我们学到的第一条关于男人的内容,‘逆,是男人的本’,可见男人的本性是喜欢逆着来的。大家不妨想一想,他们在动手的时候,是真的希望我们打不还手吗?” “希望我们打回去!”禅院奈奈兴奋道 “没错。”橘真理莞尔一笑,白雾排成大大的“Congratulations!”,仿佛游戏通关时的金色提示,“别忘了,顺是我们的本,他们都这么希望了,我们怎么能不满足他们呢?” 台下有几个女孩子抬起头,禅院叶隐举一反三,眼睛亮晶晶的。“所以,他们骂我们的时候,我们应该骂回去;针对我们的时候,我们应该针对回去;要离婚的时候,我们要先一步提出离婚!对不对?” “就是这样,你说得很好。”橘真理赞许道,来自台下的视线更多了,她依旧沉稳,不徐不疾道:“讲师还说过,女人不能打扮得妖艳,穿着不能时尚不能暴露,否则会遭到侮辱。那么,男人应该怎么样呢?” “要穿得妖艳一点!”一个陌生的声音喊道,见橘真理点头,她的声音更大了,“回去我就要让爸爸把妈妈的口红涂上,做最妖艳的男人!” “要穿得时尚一点!”另一个女孩子不甘示弱,得到橘真理肯定后,语气更自信了,“我要让我爸爸出门背包包,穿高跟鞋,做最fashion的男人!” “要穿得暴露一点!”红着脸的女孩子声音有些低,橘真理没有忽略她,同样给予赞同,她鼓起勇气,“我要让我爸爸穿妈妈的睡衣,还要用妈妈的东西!” 后面的讲师气得额头都快冒烟,扶着脑门的身影摇摇欲坠。然而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橘真理的演讲上,因此并没有人注意到她 女生讨论得热火朝天,你一言我一语地为对方进行补充,细心的女孩子主动担任记录员,一笔一画地记下大家提出的每一条新内容。死气沉沉的教室内洋溢着活力,只有旁听席内母亲们脸色难看。橘真理摘下话筒,从边缘小道走向后方,途中收到了热情的女学生们好几回讨论邀请。她虽一一礼貌回绝,但仍对她们遇到的棘手问题抛出几个新角度,直到她们有了头绪才悄悄退场,脚步无声 “你根本就是歪理邪说,带坏我家孩子!” 不知道哪个母亲开口,橘真理跟感受不到若能化成实体早把她淹没的憎恶似的,“恩,将向自己亲生女儿要求回报美化为感恩,汲取情绪价值自我感动,论正义,我哪里比得上诸位?” “一帮子二三十岁的人向至多十岁的女孩子要回报,养猪场都知道要等猪肥了再崽,你们倒好,没养两天就急着敲骨吸髓,孩子出生即成年。等到二十岁,那可不得面临得中年危机吗?”橘真理微笑,语气却丝毫没给人留面子,怎么扎心怎么说 “你!” “够了。”年长女人制止两派间的唇枪舌剑,看向学生中与自己相像的、向来胆怯又软弱的女生,此时此刻的她正在记录她人的话,抱着纸笔又走向下一个小组。女人闭上眼,再次睁开时言语间多了几分软和,“橘真理,你这样会害了她们的。” “这个世界是属于他们的,我们可以是令人趋之若鹜的温香软玉,可以是秀外慧中的贤妻良母,也可以是为人分忧的解语花……唯独不可以是独立的、自主的人,这点,你明白吗?” “我明白。”橘真理平静道,白影贴着她的手腕,就像贫民窟冬日时覆盖在她身上,极力且顽固地试图为她增加一丝温暖,“所以呢?” “比起以后为现实痛苦,难道不是现在早早适应更好吗?清醒的痛苦着与浑噩的痛苦着,至少后者比前者要好受得多,也更容易忍受。”她看了看自己的女儿,那个怀胎十月,与死亡搏斗才留下来的宝物,出生的时候软得好像轻轻碰一下就会化开的女儿,满月时会向她笑的女儿,学会的第一句话手“妈妈”的女儿……年长女人打开扇子,这一次遮住了自己整张脸 “我说过了,你们只是在自我感动而已。”橘真理很少想起自己生物学上的母亲,虽然造成的结果一样糟糕,但她的母亲和眼前这群人动机明显不同,“你又怎么知道女儿一定会做出与母亲相同的选择?女儿从来都不是母亲的化身,她会思考会归纳会总结。这点,现在你们都亲眼见到了。” “她们懂什么!这个世界是那么残酷,侮辱、践踏、消解……每一个历史环节,每一个文字符号,每一件荣誉成就……从来都没有我们的名字!玛丽·斯克沃多夫斯卡,两任诺贝尔奖的得主,教科书的风云人物,多少人知道她的名字?与之相比,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结过婚,那个男人的姓氏是Curie。叶卡捷琳娜,俄罗斯的女皇,比起政绩,她的艳史更为人津津乐道,推古天皇……” “因为有了她们,所以我们诞生了。”橘真理看着用力平复呼吸的年长女人,面色不改,“尽管世界那么残酷,我们依旧在夹缝中找到了她们留下的星火,并传递下去。” “她们是你们的女儿,身上流着与你们相同的血。”橘真理没等她回话,“作为母亲,你们难道不好奇讲师发给她们的表格上,她们到底写了什么吗?” 十分钟到了,她没有拖延时间的习惯 光是气场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的煞星离开,出乎意料的,没有一个女人对此感到高兴,大约是她最后留下的那句话令人在意,又或许是因为她毫不留情地点出的事实是那么不堪,又是那么得无法反驳 女儿参与讨论时的开朗做不得假,身为母亲,她们上一次见到女儿这般活泼是什么时候? “讲师,收完表格后送到我这里。”女儿们还有其他课要上,陆陆续续地离开教室,橘真理带来的影响还在,蹦蹦跳跳的身影们三五作伴,显得活泼又开朗。年长女人最终还是开了口,因学生离场而空旷许多的教室内,母亲们一个也没走 “夫人,她颠倒黑白的能力您也……” “我不想再重复第二遍。” 女人的目光带着冷意,讲师只好闭嘴照做,心里直骂扫把星巧言令色 表格上的字迹虽算不上赏心悦目,却称得上工整整洁,看得出笔者用了不少心思。令她们惊讶的是,除去个人心愿不同,每一个女孩子在关于自己妈妈的生日、喜好、习惯等等栏目内的答案都是正确的 “我希望妈妈不会再哭了。” “我希望爸爸能离开妈妈,因为他总是抽烟喝酒,喝醉了还会打人。” “我希望妈妈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她喜欢看书,喜欢窗台上的蓝色风信子,擅长哼很好听的小调。但爸爸总是让她做她最不擅长的缝补衣物,看见哼小调的妈妈就会高高地皱起眉,说都是做母亲的人还那么不稳重……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妈妈不稳重,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我希望……” 一纸童言,无论是毫无技巧的遣词造句,还是充其量只够得上整齐而言的字,远远比不上《斜阳》中和子对母亲的形象描述生动,连文学的边都碰不着。寂静从字里行间中发芽生长,缠住早已学会持家的读者们,疯狂地抢占着每一寸空间,压抑得令人窒息 身为母亲,竟从来不知在亲生女儿眼里,自己才是母女关系中需要保护的对象,何其可悲 “夫人……”令人心悸的安静不断扩散,讲师掐了自己一把,张了张嘴,后续的话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直以来,有劳讲师了,这段时间先好好休息。”扇面后的音量低沉,年长女人膝上的薄纸白面朝外,迭成一个小巧的方形,“就当是放个长假。” 没有具体时间的假期……捕捉到言外之意的讲师瞪大双眼,“夫人!我……” “退下!”骤然抬高的声音仿佛在刚刚那一句中耗尽了所有气力,“……让我一个人静一会,一会就好。” 薄纸上多了几个湿润的圆,扇子的主人慌忙拂去,可水迹早已渗入纸面,无法补救。她仿佛回到了那个第一次穿和服的笨拙女童,总是忘记宽大的袖口。她用手将纸张遮得严严实实,手背上又多了道水渍 表格心愿一栏内写着“我希望每个妈妈都可以选择不做妈妈”,与她的幼年心愿如出一辙,只是“不成为”变成了“不做”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接受了母亲的命运,并将身为母亲的不幸灌输给自己的女儿? chapter.18禅院三人组 “真理,我第一次觉得礼仪课好有趣!”禅院叶隐挽着青梅的手,像只出笼的雀鸟,说了一路依旧兴致勃勃,“说起来,按真理的课表,下一节是什么课?” “实战演练。内容很简单,在咒灵堆打到无法战斗为止,以袚除数量决定最终成绩,多者为胜。”禅院奈奈接道,语气不免带上与有荣焉的骄傲,“自从真理参与之后,禅院家有史以来的最高记录才得以更进一步。占地面积高达二十多平方公里的森林试炼场,她只用了十分钟便将咒灵统统剿灭。虽然其中有她的术式是范围攻击的优势因素在,但在历代选手并不是没有这样的选手,比如以前的家主中……” 从速度到力量到技巧,禅院奈奈将橘真理的战力分析得头头是道,不论是对手是咒术师普通人类还是咒灵,搏斗还是咒术,就连情况最恶劣的死斗都考虑进去了。她抬高下巴,单手握拳,落在手心上发出清晰的一声响,“……综上所述,橘真理是无敌的!” “我赞同!”禅院叶隐高高举手,兴奋地挥了挥,又后知后觉地眨了眨眼,有些迷糊,“……不过,奈奈以前不是最讨厌这些的吗?因为那些男生天天争论禅院家和五条家谁才是御三家之首。” 她伸出手指,回顾着青梅对此的点评:“‘无聊’、‘声音特别大’、‘也不知道有什么好争的’、‘明明都差不多却非要分个上下’……” 橘真理看向她,从分析状态回过神的禅院奈奈与当事人视线交汇,瞬间熟透了脸,“你……不许看我!” 在禅院家为非作歹的小祖宗乖巧点头,身后的白雾术式起伏缭绕,仿佛来回摆动着的某种哺乳动物尾巴,“嗯,我不看你。” 别过脸的禅院奈奈悄悄睁开右眼,橘真理放大的脸骤然呈现。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粉雕玉琢的面容眼尾上扬,仿佛狐狸一般,“可转念一想,我不看你,奈奈却能随意可以看我……” “这样,”她竖起食指,指腹恰好抵在自己唇角,“不好吧?” 她没有否定她,禅院奈奈的脑海却产生了真理摇晃手指的画面。这份虚假的联想令她恍惚,注意力不由得专注于那根云朵似的手指,旁边是那片泛着粉的柔软…… 她忽然想起来被它丢在记忆的角落的某段谈话,时间、地点以及说话的人都是模糊的,唯有内容依旧清晰 “说起来,昨天的事你们都看见了吗?就是初来乍到的那个把……喂!你推我做什……” “你忘了?长老今早才下过命令……咳、反正她性情暴烈不好相处,大家就当她不存在,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可我不在宗宅,还有些脸盲,不太记得住人,要是无意中得罪那位怎么办?” “放心吧,无论是混淆还是认不出都不可能发生。只要你见到那位便明白了,因为……” 橘真理有一张凌驾于任何审美观之上的脸 当初,禅院奈奈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审美观,说得好像多高大上,自己好色还要扯上全人类背锅,好大的脸。这群家伙平时就乐于对女孩子的脸指点江山,分个三六九等,末了还要广为昭示,好像这是什么天大的荣耀似的 要是好看有用,还要家主选拔作什么?大家呼啦啦往台上一站走个猫步摆个姿势,谁是家主一目了然,否则禅院家男性为何一股脑地学咒术,而不是精心钻研美妆,可见他们对什么才是最重要心知肚明 禅院奈奈直愣愣地看着橘真理,脑子里想的却是她讲台上挥斥方遒的模样。那片柔软的唇瓣会吐出辛辣刁钻的言辞,会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会带着目的暗示引导…… “……好看。”突兀的回答没头没脑,呓语般的内容却是实打实地出于真心 “谢谢,”当事人似乎完全没发觉对话偏离主题,顺着她的话接道,“奈奈也很好看。” 两人对视,禅院奈奈表情放空,橘真理一脸无辜,身后的白影摇得更加欢快。半晌,空气中爆发出一声响亮的尖叫 “没事啦,奈奈。真的没事的,我之前还在课上突然站起来,那时大家都看着我,气氛超尴尬的。”禅院叶隐蹲下,轻轻拍着由于社死而陷入自闭状态中的青梅 “……真的吗?”禅院奈奈从双臂间微微抬起脸,声音有些闷,“奈奈,我刚才……是不是很吵?” “绝对没有!”禅院叶隐对天发誓 “没有哦。”同样蹲下身的橘真理侧着脸,那张先天条件优越的脸在阳光眷顾下仿佛伊甸园中发现新叶的加百列,指节抵着侧脸,带着某种无伤大雅的偏袒,“而且,我觉得奈奈很可爱。” “我见过叶隐的风筝,上面的字深浅变化不大。用小刀刻字若想做到美观需要一定技巧,我听叶隐说,奈奈当时是第一次尝试。初学者能做到这种地步,我觉得很厉害。” “奈奈是我在这里第一个认识的、学习咒术的女孩子,握手的时候感觉手上的纹路有些凌乱,那个时候我就在想‘这个女孩子平时一定很努力吧’……” 被憧憬对象当场点名的禅院奈奈大脑宕机,“可爱、厉害、努力”在脑内不断循环反复 “真理、真理——”禅院叶隐慌忙扶着满脸通红的青梅,一阵手忙脚乱,“奈奈好像快晕过去了!” 与此同时,从道场出来跟班们连忙跟上最前面臭着一张脸的禅院直哉,依旧没搞懂老大为什么生气 明明拿了第一,老大为什么反而火气更大了?再说了,母夜叉今天连旷两节课,多是一件美事。这可是全天下第一值得庆祝的大好事啊! 被橘真理恐惧支配许久的跟班A喜上眉梢,“老大,母夜叉今天没来!装了这么久的乖,总算尽情享受生活了!” 同样被支配的跟班B欢天喜地,转了转许久未活动过的手腕,“老大,我们今天打谁!” 邪恶势力组织首领停下脚步,转过身,“你刚刚叫她什么?” 突然被提问的跟班A摸不着头脑,“老大,哪个‘她’啊?我们课上哪来的女……等等,不会是母、母夜叉……” 后面一个“吗”字还没说不口,跟班A忽然挨了一记爆栗。无恶不作的首领一阵拳打脚踢,嘴里念念有词,“天天‘母夜叉母夜叉的’,你没妈啊?有本事回家当着你亲妈的面讲……” 橘真理再怎么坏名义上还是他小姑姑!她是母夜叉那他是什么?这勾日的居然敢阴阳怪气他,真是反了天了! 收拾完嘴欠的玩意,心情依旧不怎么样的禅院直哉拍了拍手,瞥向剩下的那个,“喂,你叫她什么?” 有了前车之鉴的跟班B咽了咽口水,“那那那个……” 耐心约等于零的禅院直哉语气不善,“那什么那?你结巴了还是吞炸药了?快点!” “不、不是……”跟班B抖了抖,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廊下,“祖祖祖祖祖……” 话未说完,当事人白眼一翻,晕倒在地。禅院直哉嫌弃地移开视线,一眼便发现了走廊中某个旷课许久的恶势力头子,可恶的橘真理旁边跟着两个不认识的家伙,三个人手挽手说说笑笑,好不开心 禅院直哉当场就心里不平衡了,他辛辛苦苦起早贪黑地学这学那都是谁的错?他爹自从去了橘真理家,嘴里不是“提高一分干掉千人”就是“要成功,先发疯,下定决心向前冲”,他那么努力了,她呢?不仅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居然还敢旷课跑出去玩! “你去哪里了?”禅院直哉说完之后才转过弯,不对啊,橘真理去哪里关他什么事? 但禅院家为非作歹的小霸王会承认自己多管闲事吗? 橘真理现在是他小姑姑,她要是实力滑坡,岂不是连累他一起丢人?找到理由的禅院直哉刚降下去的气焰顿时升了回去。为了防止橘真理再拿辈分说事,他还不忘把称呼补上,“小姑姑。” 哼,这次看她还有什么理由锤他! “奈奈,如、如果我没认错对话,他是……”禅院叶隐抓紧了橘真理的手,从她身后探出身,仿佛线人接头般小声叫着青梅的名字 “嘘,别问,别说,我们当看不见就行。”禅院奈奈低声道,急忙阻止她说下去,生怕引起那位以脾气坏小心眼记仇出名的小少爷的注意,只在收到对方求证的眼神后缓缓点头 收到肯定答案的禅院叶隐连忙捂住嘴,小小地倒吸一口气 与顾及禅院直哉颜面的朋友们不同,或许是由于小女孩天性,或许是由于贫民窟时期的生活,又或许是两者皆有,橘真理对男性向来没什么耐心,对熊男孩更是崇尚棍棒教育 “大人的事,小孩少多嘴。”路标形状白雾指了指庭院,十岁的小女生摆出一副家长应付小孩的模样,“一边玩去。” 十一岁的禅院直哉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或许更多的大人,又想起她不讲道理的武力值,咬了咬牙,憋屈道,“……我不是小孩子!” 橘真理的视线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侧过头,“……噗。” 在对方视线中下意识站直了些的禅院直哉忍无可忍:“喂!” 别以为他没看见她嘴角上扬了!要不是她跟他沾亲带故的,出了什么差错难免会连着他一块丢脸,谁闲着没事干天天盯着她有没有上课!橘真理简直…… 对话结束,三人扬长而去。忽然想起自己目的的禅院直哉连忙跟上,“橘真理,下节课你还去不去?” 行走中的女孩子视线未改,点了点头,看上去极其敷衍 还好,不算无可救药。小心眼的禅院直哉握拳轻咳几声,“先说一句,我可不是特地跟着你,只是和你课程相同,又恰巧顺路……” 树荫的倒影从廊外延伸到地面,聚集着的人影分散,走向两条相反的单行道。禅院直哉回过头,橘真理和那两个陌生女孩并行,不知聊到了什么,她微微低下头,侧耳倾听,说话总是尖酸刻薄的唇上扬起了轻快的笑 仿佛回到了那棵踮起脚却怎么也够不到树稍的古树前,禅院直哉生出一股说不上缘由的烦躁,“喂!那不是去教室的路。你……” 他正想说“是不是路痴”,橘真理回过头看他。她嘴角的弧度已经下去了,与平时的模样没什么不同 禅院直哉咬了咬口腔中的软肉,忽略心底那一丝自己也说不上来的微妙不适,“你要去哪里?” 便宜侄子脑子短路了?她要去哪,关他什么事? 橘真理并未察觉禅院直哉的纠结情绪,即便知道也不会理会,她从不在没兴趣的地方浪费时间,“厕所。” 禅院直哉果断闭嘴,只是看向三个女孩子离去的身影,无语凝噎 上厕所还要手拉手一起去,橘真理什么毛病? chapter.19赌约 被古树遮住大半个身影的禅院直哉看着远处嬉戏笑闹的女子群体,揪紧树皮。身后的跟班二人组看着老大乌沉沉的脸色,不禁打了个寒噤 “自从哪位缺席之后,老大课也不上了,天天跟着她到处跑。”左边的瘦高个男孩看看老大,压低了声音,“跟也就算了,关键是每次都是偷偷地来,气冲冲地走。你说,老大会不会……” 他用手肘顶了顶同伴,努努眼,脸上的笑容像极了聚在一起讨论下月中旬五条家拜访事宜的长辈 另一边的小圆脸瞄瞄禅院直哉,嗖地一声挺直腰板,义正辞严地打断缺心眼的同伴:“你胡说!我们老大英明神武,绝不会屈服于祖宗的暴力行径之下,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不不,我是说老大会不会……” “不会!” “我还没说呢你就否认!” “根本不用听!我是绝对不会背叛老大的!你思想不正,肯定是想投敌!” “你放屁!” 两个小跟班瞬间打成一团。不远处,手里拿着小梳子的女孩子小心翼翼地朝树下望去,不过半秒便收回视线,不安地揉着和服袖口,“真理,这样真的没关系吗……你的课程那么紧,我们只是普通人,跟我们一起的话,长老们会对你有意见的。” “他们如今见到我都要乖乖叫祖宗,怎么会有胆对我指手画脚,更何况他们还需要我的咒术。”橘真理搭着她的手,她第一次穿和服,现在还是春季,空气进入袖口的感觉令她有些不习惯,不禁拢了拢袖子,“对了,我们不是说好了?你教我你的课程所学,我教你我会的,你想学什么?” “没关系啦,这些只是最简单的打扮技巧而已,不论是谁,只要多看几眼就会了。”女孩子笑了笑,挽了挽耳边落下的发丝,“况且我对咒术完全没有兴趣。” “我不止会咒术,格斗也很擅长。”究竟是不感兴趣?还是因为没有缺少先天条件而放弃?橘真理仿佛没有察觉对方眼里的落寞,自顾自说下去,“即便是躯俱留队最出类拔萃的精英,论纯粹的体术战也不及我。” “真的吗?我从来不知道……”女孩子睁大了眼,随后反应过来自己的话有歧义,“我不是质疑真理的意思,是……” “因为我的咒术格外出名,所以不太能看出来,对吧?”橘真理见她点头,打了个响指,弯了弯眼,“其实,我是全能型选手哦。” “贤侄,帮你姑姑一个忙。”橘真理对树下鬼鬼祟祟影子喊道,“和我切磋。” 禅院直哉左看右看,周围没人,指了指自己的脸,“……橘真理,你叫我?” 不是他还有谁?那么大一团咒力隔树底下跳吧跳吧,真当她是瞎子啊?橘真理起身,扶了扶发间饰品,这玩意怎么这么沉,“对,和我切磋。” 谁知她才走了一步,先前仿佛雕塑一般的便宜侄子突然向后跳了一大步,如同防御一般,单手遮住了大半张脸,“你你你穿得什么玩意?!” 围着橘真理打扮半天的女孩们顿时拳头硬了,她们学了那么久,就连最刁钻苛刻的长辈都夸她们技艺高超,他一男的懂个锤子审美! “你、你令堂的!”从未接触过脏话的设计总监气得满脸通红,“这个是绘羽振袖!你知道这个颜色多难得吗!看看这质感,全程纯手工裁剪,尤其是带的纹路,那可是我亲自操刀一针一针绣上去的……” “文库结是我打的!普通的文库结样式类似蝴蝶结,但我在这基础上做了改革,略微不对称的角度灵感来自……”创意总监轻抚着橘真理腰部格外精致的装饰品,瞪着自己平时见了恨不得绕道走的小少爷,“真是山猪吃不了细糠!” “山鸡变不成凤凰!” “鲤鱼跃不过龙门!” 被设计部围攻的禅院直哉从指缝间悄悄抬眼,随即仿佛被烫到一般闭上眼,“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不打!” 木屐每走出一步便发出清脆的声响,平时闹腾起来没完没了的熊孩子此刻安静得出奇。橘真理拎起树枝,戳了戳鹌鹑似的便宜侄子,“真不打?” “不打!”禅院直哉咬死不松口,“我不打女的。” 饶是见过无数奇葩的橘真理,此时也无言以对。这货以前找她切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男人变脸真是比翻书还快 “算了,”橘真理绑紧和服袖子,“我单方面打你也是一样的。” 你那一身顶看不顶用,走两步都难受,打个屁!禅院直哉刚想回嘴,然而橘真理已经抓住他的手,“你做什……” “右手抓住对方右手,向左侧,也就是对方的肘关节反方向……”禅院直哉还未反应过来,顶着一身中看不中用行头的橘真理已经抓着他的手用力别下去 “……就是这样,动作原理是限制关节行动取胜。实际操作时可以用另一只手抵住对方的肘关节,这样会更轻松。这些并不是很难,没有基础的初学者也可以上手,当然有力量的基础话,效果会更好……”橘真理松开手,朝着双眼放光的听众讲解道,被放倒的禅院直哉痛得差点飙脏话 她居然为了这帮玩意拿他当教材! “是,听上去是很简单。”禅院直哉起身,拍拍衣襟上的灰,“前提是对方没有防备,而你的力量速度反应又足够优异。而你们……” 他扯了扯嘴角,笑容在相貌加成下称得上赏心悦目,只是怎么看都不像友善,“且不说处于需要时能不能应用,就当你们没有失误成功出招好了,只要对手力量比你们高出一筹,甚至不需要任何专业知识,都可以凭借力气将桎梏掰回去。” 他走向听众之一,“不相信?那跟我打一次好了,我亲自教。” 被点到的女孩子低着头,攥紧了袖子边缘。没等她回应,橘真理便拽着禅院直哉领子往后扯,“不好意思,最近禽流感高发,他猪瘟犯了。这些大家可以先自己玩玩看,毕竟有用没用,只有亲自尝试才能体会。” 被拽着的禅院直哉发出一声冷笑,橘真理果断拽得更紧 相对偏僻些的角落里,禅院家这一届的天之骄女与天之骄子面对面,谁的脸色都算不上好看。气氛僵硬得像一根绷紧的弦,或许下一秒便会断裂 “你以为你是在帮她们?一群没有咒力的废物罢了,就算学会了那些又能怎样?打得过咒术师吗?她们的努力注定一事无成,弱者之所以弱,是因为她们从出生开始便注定是弱者。”禅院直哉嘲弄道,“橘真理,我承认你很强。但现在,你居然跟这般货色混在一起,玩些毫无意义的拯救与被拯救的戏码,看来也不过如此。” “你在说你自己吗?”橘真理撑着下巴,“自幼学习咒术,继承了强者的才能,亲生父亲还是家主,可纵使享受着最优质的条件,你依旧打不过我,也永远不可能达到我的水准。因为我的咒术是‘咒力无效化’,只要对手有咒力,我便是不可战胜的……” “我没有!”树上枝桠间的歇息的雀鸟作散,禅院直哉大声反驳道,“像你这么不求上进的对手,我很快便会超过去,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功夫!” “那你在发什么疯?”橘真理反问,“我就是不求上进又关你什么事?” “你简直……” “不识好歹?”橘真理慢条斯理地接上,讽刺道,“你以为你在帮我?还有,你的承认对我毫无价值,就算你不认可又怎样,这能改变什么?我的咒术?还是我的实力?” “顺便纠正你一点,对于自己是普通人,绝不可能成为咒术师的事实,她们再清楚不过了。”橘真理侧过脸,看向忙得热火朝天的女孩子们,发饰的重量令她不由得再次扶了扶,“禅院直哉,我们打个赌吧。” “一个月后,让她们和入选躯倶留队的男生切磋一次。她们赢了,就让她们享受与躯倶留队相同的课程。” “如果她们输了呢?”禅院直哉看着她,但橘真理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她到底在想什么?让毫无基础的人和训练有素的成员对战,更何况其中一方还是连训练场都没见过,成天研究穿衣打扮的废物。 “我答应了。”雀鸟归巢,春季的夕阳似乎还未完全脱离寒冬。禅院直哉作出回答,“但是,她们输了,你以后就别再管这些闲事。当然,闲事的范围由我定义。” “一言为定。”橘真理朝他伸出握拳的手 “一言为定。”禅院直哉与她不轻不重地碰拳 远处的女孩子们大抵是结束训练了,其中一位女孩子抹了抹下巴,踮起脚,冲着橘真理用力挥手,兴奋道,“真理!我们学会啦!擒拿真的好有趣!” 悄悄倚靠墙边的木屐落地,橘真理推了推墙壁借力,迎面而来风令她弯了弯眉眼,“还有更有趣的内容,我们换个地方继续怎样?结束后大家还可以一起吃晚饭。” 回应她的是此起彼伏的欢呼 “先说一声,我可不是帮你。”禅院直哉别过脸,“和别人打必赢的赌会显得我很没风度,因此,保证赌约公平必不可少。由于没有见证人,这个环节目前只能由我本人担任。” “嗯。”橘真理应声,不太适宜的装扮令她步伐比往常慢了许多,“周末我要回家,她们就拜托你了。” “知道了。”走得比她更慢的禅院直哉说道,回家回家,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回家,她怎就不担心自己会输,“还有,我都说了我不是在帮你!” “有些因咒力自认高人一等的家伙会刻意找她们麻烦,我先前已经警告过了,但难保有人不识相,这方面也需要你多加留意。” “谁?”可恶,居然有人比他还嚣张!这完全是没把他放在眼里!禅院直哉火气顿时上来了 “我不记得他们的长相姓名,你可以问她们。”橘真理说,一是初来乍到,二是人太多,她对禅院家的成员构成不是很熟悉 立下赌约的第一天在橘真理的悉心教导与女子会话中完美落幕,当然,还有禅院直哉气势汹汹地挨个要名单记小本本 周末的清晨虽有些雾气,但不算潮湿得令人难受。橘真理拖着行李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情愉悦地穿过前院,仆人恭敬地打开大门,一切都是那么得恰到好处 除了支着腿坐在台阶上,看起来已经等候多时的禅院甚尔 橘真理的好心情正式退席 独处时光结束的禅院甚尔同样黑了脸,这次那帮老头子死抠死抠,酬劳还没上次的八成多,死认钱的血蛭精说不定真要让他追着车跑 “二小姐怎么穿得这样少,家主见了肯定要说你的。”女司机将行李放进后备箱,在橘真理上车后关上车门,“对了,您一定是上次送二小姐回来的先生吧,请上车。” 认为自己躲过血蛭精暗算的禅院甚尔松口气,老不死的肯定不会管他,他又不知道血蛭精家住那,总之不用追着车跑真是…… 然后他就与后座的血蛭精对视了个正着,与此同时,耳边传来了引擎发动声 追着车跑也没什么不好的,感受到另一侧乘客气息,搭着车门把手的禅院甚尔如此想到 chapter.20她的姐姐 “喂。” 禅院甚尔瞬间打起十二分警惕,这血蛭精每次开口都没好话,肯定是在盘算着什么坏水 “我会自己回去,你不用每次都跟上来。”血蛭精看着车窗,不知是在欣赏风景还是其它,“说白了,你到底有没有执行他们的命令根本不可证明,有什么服从的必要吗?” “你在怂恿我阳奉阴违。”禅院甚尔语气笃定,血蛭精果然想暗算他 “不,这是一笔交易。”橘真理压住叫嚣的情绪,零咒力……不管禅院家有没有猜到她的咒术真相,她都不能坐以待毙,“据我所知,你对禅院家并无好感……” “谁说的?”交易,这个词从血蛭精嘴里出来,他敢以人格担保绝对有诈,这人老缺德了,他要真答应,指不定反手就把他举报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橘真理咬了咬牙,王八蛋他消极怠工都摆脸上了居然还跟她装蒜,难道他真的察觉到了什么不成,“这项命令对你而言没什么好处,我们的目的并不相冲,既然如此……” “我觉得这项工作非常适合我,钱多事少离家虽然不怎么近但十分适合养老。”禅院甚尔坚定道,他绝不会给血蛭精留下任何可趁之机! 橘真理真想翻脸算了,但只要白影出现,她的咒力无效化必定会被拆穿,“但是,它并不能为你带来机会,以你的能力……” “不。”禅院甚尔义正严辞,“我爱摆烂。” 橘真理深吸一口气,不能打人,她现在正回家呢,司机还在,若是被姐姐知道一定会让她担心,倒不如找个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 血蛭精靠着座位闭目养神,不再开口。禅院甚尔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机智,不管她说什么都否认,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成功避开了所有雷区 谈话结束,黑色的迈巴赫停在门口,待两人下车后才驶向车库 “真理小姐,家主在书房中。”女仆接过橘真理的行李箱,“现在刚结束远程会议。” “我知道了。”橘真理踏上楼梯,走了几步后仿佛想起什么事似的,回过头,“我还有事要做,招待不周,你自便吧。” 血蛭精都快把“滚蛋”两字写脸上了,禅院甚尔也不是自讨没趣的人。只是先前的女仆欲言又止,犹豫少顷最终还是开了口,“先生,家主有请。” 脑海中一瞬间浮现出花圃前浇水的人影,禅院甚尔回过神,对上了橘真理的死亡凝视 糟糕,他差点忘了,血蛭精是个无可救药的姐控 “姐姐怎么会找你?”无可救药的姐控抓紧扶手,“一心摆烂不务正业摸鱼划水也就一张脸还算拿得出手……” “喂!”只有脸能拿得出手的禅院甚尔忍无可忍,“我听得见,说人坏话好歹避开当事人……” “闭嘴!”橘真理回过头,借着楼梯高度优势拦住路,压低声音,“首先,称呼上要用‘橘家主’。你在禅院家什么样我不管反正到了这必须注重礼仪,如果姐姐问到我在禅院家表现如何,怎么说你明白的吧?你要是胡说八道,我就把你的头塞进花瓶里!” 她指着楼梯旁瓶口不过成人手心一半大的花瓶,恶狠狠地威胁道 哦,原来是怕他说实话。完全没被吓到的禅院甚尔抓住重点,“血蛭……橘真理,不是我要告状,你自己想想,你难道做过什么好事吗?第一天把死老头子们全打了一顿还让人喊口号,要人家叫你祖宗还不算完,坑钱更是毫不手软。” “你要是敢说出去我现在就揍你!” “你揍好了,反正事实就是这样。你姐就在书房里,你猜她要是看到了你打人……” 此时,总算扬眉吐气一回的禅院甚尔早已忘记了死老头子千叮咛万嘱咐的不要得罪小祖宗,只觉得浑身舒畅 橘真理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混蛋,你要是……” “真理?”书房门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紧接是轻快的脚步声 橘文乃拉开门,她可爱的妹妹便扑进怀中,抱住了她的腰,“姐姐,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橘文乃轻轻抚摸妹妹的头顶,大约是小孩子长得快,她似乎又高些了,或许再过几年就会和自己一样高了吧 “对了,您是上一次陪着真理一起来的那位先生吧。”橘文乃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家孩子调皮,一定给您添了很多麻烦……” 偷偷拍衣袖的禅院甚尔瞬间放下手,血蛭精居然暗算他,“没有。” 他在说什么鬼话?血蛭精明明横行霸道一副老天第二她最大的臭屁样,一百件坏事里一百零一件都是她做的 “……她挺懂事的。”在橘文乃期待的眼神下,禅院甚尔听见自己如此说道 可恶! “谢谢。”橘文乃牵着妹妹的手,“如果您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聊会天吗?” 无视血蛭精警告的眼神,禅院甚尔自然而然地点了头 书房内的软装依旧是熟悉的欧式风格,满满当当的书架上有新有旧,居中部分的书籍大多夹着便签,大约是书房主人经常翻阅的缘故。靠近窗台的架子上摆着盆栽,多肉植物在阳光下显得更为生机勃勃。 她应该是喜欢植物的,书桌前的花枝整齐,与花瓶的颜色同属于暖色调。 禅院甚尔对花艺一窍不通,在他眼里,花都差不多长一个样,只是她桌上的这支是暖黄色的,边缘还带了些粉 “不用太拘束,我家没什么规矩。”橘文乃将人体工学椅推回桌下,“红茶,咖啡,还是其它的?” “都行。”禅院甚尔靠着沙发,迭起腿,选了个舒服的坐姿 白色的茶壶注入液体时带着令人心旷神怡的香气,金色边缘的杯碟被主人推至客人面前,“我家的红茶还不错。” 年轻的家主入座时将无度数眼镜摘下,放在茶几边上,捏了捏眉间,轻舒一口气,“按理来说我应该下楼招待的,但是最近工作量有些多,抱歉啦。” “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很在意这些。”禅院甚尔说道,“礼节太多反而很麻烦。” “没错。”橘文乃深以为然,上一次禅院家来访,光是场面话就让她费了不少精力,“把时间花在细枝末节上就是浪费生命。” “以及和死板僵化的家伙交谈也是。”被老东西塞了狗屁指示的禅院甚尔补充道 想到生意场上的事,橘文乃感同身受,“尤其是缺乏远见又固执己见,喜欢仗着年纪摆谱的……” 被任务折磨的禅院甚尔与日理万机的女总裁橘文乃相谈甚欢 “……既然禅院家压力这么大,那真理是不是很辛苦?”从闲聊中对禅院家高层的行事方式有所了解的橘文乃担忧道 不,她是给别人制造压力的那个,无论是物理上还是精神上 对着人家姐姐告妹妹的状,更何况姐姐还知书达理善解人意。禅院甚尔实在做不出来,但要他把血蛭精夸上天,他也做不出来 坐在书架边的小沙发上的血蛭精抽出一本书,将封面朝着他高高举起 “……她成绩很好。”余光扫到《脑髓地狱》的禅院甚尔抽了抽嘴角 “人际关系如何?真理性格活泼,说话率直。以前我还可以看着她一些,现在她两边跑,与之前的朋友见面次数也少了,我常常为她的交友问题而担忧。”善良的姐姐手指交叉,不自觉缠紧了些 “大家都很……尊敬她。”高举着的书换成了《毒药手帖》,禅院甚尔尽力斟酌用词 “呼,那真是太好了。”橘文乃彻底放下心,转过身,对着正乖巧看书的妹妹说道,“真理,茶有些凉了,可以帮我再泡一壶红茶吗?” 橘真理放下书,端起茶壶下楼。橘文乃看着她,直到妹妹的身影在视野内消失才开口 “禅院先生,谢谢。”她起身,朝他微微鞠下一躬,“谢谢您包容舍妹的胡作非为。” 谎话被拆穿,禅院甚尔尴尬地蹭了蹭鼻尖,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是橘真理的姐姐,橘真理的性格她再清楚不过,又怎么会被这种把戏骗到 “我知道她不是那种讨人喜欢的孩子,因为咒术的缘故,即便肆意妄为也没人敢说些什么,但她也不是自我的人,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这些她很清楚。”橘文乃看着他的眼睛,“我想请您帮个忙。” “万一这孩子遇到了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您可以帮她一把吗?”她郑重道,随后微微低下头,“本来这种事不应该拜托您,可我不在她身边,也不认识可靠的禅院家成员,所以……” “好。” 她的瞳孔略微放大了些,于是禅院甚尔将他的答案重新说了一遍,“我答应你。” “可以不用敬语吗?我不太习惯这种礼节。”禅院甚尔朝她伸出手,“禅院甚尔,直接叫名字就好了。” “我的名字是橘文乃。”橘文乃与他握手,脸上笑容真切许多,“很高兴认识你,甚尔君。” 这一次离开时,禅院甚尔收到了一束向日葵。当然,收到死亡凝视的次数也直线上升 车停在大门口,行李箱已经放在后备箱内,橘真理刚刚拉开车门,抱着花束的讨厌鬼忽然叫住了她 “橘真理。” “干嘛?”她没好气道,本来可以和姐姐独处,这货一来时间就少了 “你有一个好姐姐。” “当然!毕竟姐姐可是刚刚在成年便接过家主之位的天才,不仅头脑很好性格还是完美中的完美……”资深姐控骄傲道,“怎么?你羡慕啊?” “嗯。”禅院甚尔望向二楼的窗户,站在窗边的人放下园艺水壶,挥了挥手,“很羡慕。” 一个无论何时何地都会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为自己着想的人,血蛭精运气不错 “羡慕也是应该的,那可是我的姐姐!”橘真理对禅院甚尔印象好转,虽然还是很讨厌,但这人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至少眼光值得称赞,“需要向日葵养护技巧吗?这次不收费。” “要。”另一侧车门关上,金色的向日葵在光线下欢快地晃着脑袋,两看生厌的组合难得和平共处 “家主,大小姐已经走了。”女仆长放下窗帘,靠着椅子假寐的橘文乃摘下眼罩 “我这样做会不会太险了?”她望向天花板,“可是,我的术式告诉我,真理会遇到非常严峻的问题。” “家主的预知从来没有出过错,解决方案也是。”女仆长恭敬地站在家主身侧,“大小姐一定不会出事的。” “只知结果,不知过程。就算这次避免了,下次呢?”橘文乃叹了口气,“不知道问题根源出在哪里,这样始终不是解决方法。” “大小姐不是软弱的人。”女仆长笑了笑,“家主,你忘了大小姐刚来的时候吗?那时,你说她像一只受过虐待的流浪猫,眼里除了家主什么都没有,但现在的大小姐有朋友,有家人,也不再排斥家主以外的人。” “是啊,那孩子已经变了很多了。”橘文乃有些感慨,“我知道她在向好的方向发展,但是,假如哪一天我不在了,她还可以保持这样下去吗?” “家主……” “我想休息一会,你先去忙吧。”橘文乃叹了一口气,“我只希望自己能撑到她独立的那天。” chapter.21赌约前夕 “左手!左手!!说了多少遍了别用右手出拳!你是猪吗?” “抬腿啊!这都不追击的吗,大慈善家?” “打得挺好,下次不许再打了。” 经过将近一个月时间的训练,从教学器材荣升到偶而暂代教官的禅院直哉毒舌水平蹭蹭蹭地涨,他本就不是有耐心的主,嘴上更是不留情面,橘真理在时他还会克制些,不在就是火力全开,导致学员现在见到他就战战兢兢,仿佛像老鼠见了猫 好在今天是最后一次训练,累得瘫在地上的女生们听到魔鬼教官的“马马虎虎吧” “他的意思是你们做得很好。”橘真理无视一旁嚷嚷着“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的禅院直哉,“明天就是和躯俱留队切磋的日子,大家定好战略了吗?” “我们打算以三人一组为单位,逐个击破。切磋场所直哉殿下带我们去过几次,地形已经完全记住了,只是还没有见过对手,所以……” 为首的女孩子有些忐忑。禅院直哉最见不得这幅德行,好歹是他亲自带出来的人,这么怂,传出去他面子往哪搁,“我警告你,要是输了的话唔唔唔……” 橘真理果断捂住他的嘴,“我见过躯俱留队日常练习。相比之下,大家的胜算并不低,这点我可以保证。” “你什么时候看的?”禅院直哉表示震惊,橘真理路都不认得怎么找的人……等等,她去打探敌情居然不带他! “我在这辛辛苦苦给你带人,橘真理,你竟然……”禅院直哉暴跳如雷,然后被橘真理毫不留情地捂嘴镇压 “现在应该还能赶上他们今天最后一堂训练,不如现在去看一眼?”橘真理向盘坐于地面的女生伸出手。女生握住她的手借力起身,点了点头,又犹豫道,“真理,那样对你而言会不会很难办?按照规矩,普通的女孩子不可以去那里旁观课程。” “如果是旁观的是我们,确实有些难度。但是,假如旁观的人是禅院家主的儿子呢?”橘真理拍了派手,转向独自生闷气的禅院直哉,“贤侄,你觉得呢?” “我不去!”禅院直哉别过脸,橘真理没认识到错这事没完! “直哉殿下……”七八双眼睛楚楚可怜地看向他 “不可能。”禅院直哉冷酷无情地拒绝,这帮家伙眼泪说来就来,别以为他不知道她们暗地里偷偷骂他毒舌 “你真不去?”橘真理再次问道 “不去,问多少遍都不去。”禅院直哉斩钉截铁道,现在知道找他,之前怎么不知道。除非她诚恳道歉,否则他绝不松口! 只是还没等他提出条件,橘真理先开了口 “哦。”她走向正用毛巾擦去脸上汗渍的禅院叶隐,“叶隐,奈奈今天有空吗?” 不是,就这么放弃了吗?不再坚持一下?她橘真理是笨蛋吗!难道还有比他的身份更好用的理由?禅院直哉果断拦住正准备离开的两人,“你不许去!” 橘真理停下步伐,两人同时看着他 “我……”围观的视线越来越多,禅院直哉一时语塞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因为怕你,第二天直接认输!”禅院直哉急中生智,一旦开了头,剩下的话也就顺理成章,“公平起见,我有义务保证明天的切磋一切正常。当然,我不是帮你,只是大家的目的相同,暂时合作而已,你别多想……” “明明就是不想让真理找别人帮忙。”观看全程的女生小声嘀咕 “之前也是,天天来监督,虽然说是为了赌约,但有必要亲自来吗?这种小事拜托别人也可以吧。”位于她右侧的女生靠近了些,单手掩着唇边 “这个大概就是口是心非吧。”经过长时间相处,如今每个学生可以准确识别禅院直哉语,明白了这人不是出于恶意,而是语言表达能力堪忧,大家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反感变为习惯了,只是偶尔见到还是有些不忍直视。接话的女生靠着同伴悄悄吐槽,“傲娇鬼。” 这帮人别以为声音低点他就听不见了!禅院直哉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小团体一眼,“你才傲娇,你们全家都傲娇!” “还说自己不是傲娇。”仗着橘真理在场胆量直线上升的女学生摊摊手,叹气 “想帮忙就直说啦,大家不会嘲笑你的。”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竖起食指,“真理其实很好说话的,之前训练和日常课业无缝连接,我们跟不上,于是真理就去找了长辈说情,谈了好久才帮我们争取到了本月免修。” “直哉殿下,其实有时说话直白些,效果会更好。”向来胆怯的女孩子鼓起勇气,“而且,要是产生误会的话,双方都会很难过。” “我才没有!”禅院直哉觉得这帮人真是胆子肥了,连他都敢拿来作八卦素材,“有时间闲聊,倒不如想想明天怎么赢,就你们的水平,跟狗打架,狗都嫌丢人。” “赢了是真理殿下教得好,输了就是直哉殿下的错。”不知是哪个小机灵鬼发言,群众纷纷附和。禅院直哉也不是吃素的,他横了这么久,还会怕一群连咒术都没有的小女生?以一人之力硬是跟群众斗嘴斗得得不分上下 一路上吵吵闹闹情景直到训练场前才停下,躯俱留队道队长禅院信朗看着浩浩汤汤的一行人,摸不着头脑,“直哉殿下,您今天……” “听说最近躯俱留队在体术上有所突破。”收到回复的下属依旧在留在原地待命,禅院直哉挥了挥手,“你可以退下了。” “能让殿下亲自来检验成果是我等荣幸,但……”禅院信朗斟酌再三,“按照规定,重要场所普通人不得入内,其中包括不具备咒力的女性成员。” “你的意思是,我违反规定?”禅院直哉沉下脸 “属下不敢!”禅院信朗虽是这么说,礼节也挑不出错,可身体依旧未动半步 场面僵持不下,训练场上传来细碎的声音,其中不乏“异想天开”、“认不清自己身份就是这样啦”、“她们疯了吗”之类的只言片语 “不是的……”禅院叶隐看着身后沉默着的同伴们,冲着对面的人影喊道,“我们不比你们差!” “殿下尚未开口,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禅院信朗冷声道 “你的意思是,她们是不具备咒力的女性成员,因此不得入内。”橘真理拍了拍禅院叶隐的肩,“我没说错吧?” “是。”禅院信朗低着头,依旧没有后退半步 “那就没问题了。”橘真理回过头,朝女孩子做了个“进去”的手势,“躯俱留队的新成员观看未来前辈的训练,合情合理。” “荒唐!躯俱留队从来没有女人入队的先例,即便您是家主的妹妹……” “大胆!”橘真理呵斥道,“以下犯上,质疑禅院家少主的决定,你究竟有何居心?” “属下不敢!”女生们光明正大地走进训练场,碍于橘真理的话,禅院信朗不敢阻拦,慌忙辩解,“但按照规矩……” “少主的话,就是规矩。”橘真理的神色依旧轻松,话语间的意味却截然相反,“你觉得呢,躯俱留队的队长?” “可家主不曾……” “你倒是比我更懂我爸的意思。”禅院直哉阴阳怪气道,“要不少主的位置换你来坐?” 禅院信朗慌了,“属下万万不敢有僭越之心!请少主明鉴!属下……” “行了行了,退下吧。”禅院直哉一听这种长篇大论就烦,他还有正事要办呢,这人真没眼色,“能教都教了,切磋场上的心态反应以及思维只能靠她们自己。最重要的问题是力量差距,一个月时间不管再怎么高强度训练,也不可能跟夜以继日接受训练的躯俱留队比。” “我知道,所以这场比赛从一开始就定为群体赛。”橘真理看着不远处似乎与男生们产生争执,正据理力争的女生们,“一局定胜负。” “不采取五局三胜制?分两天比也不是不可行。”禅院直哉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抽了抽嘴角,“这群蠢货。” “力量差距太大,不适合,况且她们若想赢,必须出奇制胜。”橘真理点明根本原因 “如果你想证明她们的潜力,不必用这么险的方法。即便输了,我也会担保她们进躯俱留队。”禅院直哉看着她,“橘真理,我为之前的话道歉,她们不是废物。” 冷静、耐性以及团队合作能力,这些女生不仅不必男生差,甚至潜力更高。假如有同样的机会,她们的成就未必比男生差 禅院直哉只觉得历任家主都是二百五,这么好用的人选不编入队内,偏偏让她们跑去学什么服装打扮,那能顶个什么用?危机时刻掏出化妆包化个恶女妆吗? “她们只能赢。”橘真理闭上眼,再次睁开时多了些他不明白的情绪,“惜败不会被认可,它呈现的结果是差距不可跨越,平局毫无价值,既然差不多,为何要冒着风险投资新事物,倒不如维持现状,只有压倒性胜利,结果才是被认可的,她们才能和他们站在同一根起跑线上。” 她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声音几不可闻,“我也是。” 受禅院家影响,崇尚强者,坚定认为强者理应比弱智享受更多资源的禅院直哉刚想反驳,训练场上的争执声传来,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说的是事实,无关对错 “但是,只要成为最强之人,一切都可以改变。”禅院直哉注视着她的眼睛,“橘真理,你是制定规则的那方,不是遵守者。” “大概吧。”她没赞同,也没反对 禅院直哉觉得她对自身实力认知不清,什么叫“大概吧”,他爹见了她都跟鹌鹑似的老老实实 “那边好像要动手了。” 禅院直哉注意力转移,好家伙,双方吵得面红耳赤,要不是橘真理的白影在中间拦着,拳头都快碰对方脸上 “走吧,贤侄。”白影邀功似的往手心蹭,橘真理顺势揉了揉,“你的少主身份该派上用场了。” “知道了,小姑姑。”禅院直哉看着两帮隔着白雾依旧试着往对手身上拳打脚踢的人,忽然感受到了生活的重压 有什么矛盾明天赛场上讨回来不就好了,出手不小心重了点走路不小心绊人一跤都是很正常的事,现在打看她们明天拿什么切磋,这帮笨蛋! 心里骂骂咧咧的禅院家小霸王借着此次冲突提出切磋,结果果然不出所料,只是根据定下战约的两方临走时尝试回头对骂的行为来看,大抵是不可能有什么同僚之谊了